夜深了,景仁宫偏殿的回廊下,剪秋有些不耐烦地跺了跺脚。
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回廊尽头。
剪秋眯眼看去,来人是碎玉轩的槿汐,她立刻警惕起来。
“槿汐姑姑深夜到访,有什么事?”她的声音又尖又细。
槿汐走上前,规矩地行了个礼,脸上没什么表情。
“剪秋姐姐安好。我们小主让奴婢来,给皇后娘娘送样东西。”
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锦盒,双手奉上。
剪秋没接,盯着她问:“莞贵人?她有什么事?”
槿汐微微一笑:“小主说,这是给皇后娘娘的投名状。”
听到“投名状”三个字,剪秋的脸色瞬间变了。她一把抢过锦盒,打开看了一眼。
里面是一支白玉梅花簪,和一封封好的信。
簪子是景仁宫的东西,剪秋认得。
她猛地合上盒子,死死攥在手里。
“东西我收下了,你回去吧。”剪秋下了逐客令。
槿汐不多话,又行了个礼,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剪秋握着锦盒,快步走进内殿。
皇后正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
“娘娘。”剪秋走到跟前,压低了声音。
皇后睁开眼,眼神清明,没有一丝睡意。
“她来了?”
“来了。”剪秋呈上锦盒,“这是莞贵人让槿汐送来的。”
皇后坐直身子,接过锦盒。她先看到那支白玉梅花簪,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然后,她拆开了信。
信纸不厚,她看得很快。烛火下,看不清她的神情。
但剪秋注意到,她捏着信纸的指节已经绷紧了。
看完信,皇后很久没说话。
殿内安静得可怕。
“娘娘,这信上……”剪秋忍不住问。
皇后抬眼看她,眼神锐利。
“果然是甄家的手段。”她将信纸凑近烛火,看着它烧成灰烬,“好一个借刀杀人。”
火光映着她的脸,她的笑容里带着兴奋和忌惮。
剪秋不明白:“娘娘,这证据是真是假还不知道,莞贵人突然示好,恐怕有诈……”
“闭嘴。”皇后打断她,声音不大,却很冷。
她站起身,走到妆台前,从暗格里取出一个紫檀木匣子,打开锁,将那支白玉梅花簪放了进去。
随后,她对剪秋下令:“立刻派人去查。信上提到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我都要知道得清清楚楚。”
“记住,要快,要隐秘。”
“是。”剪秋领命退下。
殿内只剩下皇后一人。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缓缓露出了一个笑容。
华妃,年羹尧。
你们的好日子,到头了。
碎玉轩里,甄嬛手里捧着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她在等槿汐回来。
浣碧在一旁收拾东西,显得有些焦躁。
“小主,您说皇后娘娘会信吗?”她忍不住问,“万一她把这事告诉皇上,反咬我们一口怎么办?”
甄嬛翻过一页书,语气很淡:“她不会。”
“为什么?”
“因为她比我更想让华妃死。”甄嬛放下书,“这把刀,我递到她手上了,她没理由不用。”
浣碧还是不放心:“可万一失手了呢?小主,咱们现在好不容易才复宠,不该再冒险了。”
甄嬛站起身,走到浣碧面前,帮她理了理碎发。
“浣碧,记住,在后宫,每一步都是险棋。我们不冒险,别人就会让我们没路走。”
她的眼神很静,却有种让人心安的力量。
“去把那个箱笼收拾出来,放几件素净的衣裳和首饰进去。”
浣碧一愣:“小主,这是……”
“以备不时之需。”甄嬛的声音很轻,“凡事都要给自己留条后路。”
槿汐正好从外面走了进来,对甄嬛点了点头,示意一切顺利。
甄嬛心里定了下来。
她重新坐下,端起茶杯,对浣碧说:“眉姐姐的冤屈,总要有人去报。”
“我们不能只靠皇后。”
浣碧的心提了起来:“小主,您真要让王爷去查内务府的旧档?”
“对。”甄嬛看着烛火,“皇后出手,对付的是华妃。可当初克扣眉姐姐用度,害她染病的那些奴才,皇后不会管。”
“这些小鱼小虾,我要亲手收拾。”
“让王爷去查,最稳妥。他查到的东西,才是我们真正的退路。”
浣碧看着自家小主,忽然觉得,她虽然还是那张脸,可内里已经完全变了。
变得让人有些害怕,却又无比信赖。
第二天,天还没亮透。
景仁宫就传出旨意,召内务府总管、敬事房总管和几位御史立刻觐见。
旨意传得又急又快,几位大人官服都没穿戴整齐,就一路小跑赶到了景仁宫。
他们跪在殿下,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皇后为何突然发难。
皇后端坐凤座,一身正红色宫装,头戴九凤朝阳钗,神情肃穆。
她没说废话,直接让剪秋将一叠查证过的供状扔在众人面前。
“都看看吧。”她的声音冰冷。
为首的御史颤抖着捡起供状,只看了一眼,额头就冒出冷汗。
上面全是弹劾翊坤宫华妃私德不修、结党营私、收受贿赂的罪状。
最要命的是最后一条,状告华妃私藏禁物“木薯粉”,并以此陷害沈贵人假孕争宠。
这可是谋害皇嗣的大罪。
“娘娘!”那御史吓得瘫软在地,“这……这有误会吧?华妃娘娘一向……”
“误会?”皇后冷笑一声,猛地一拍扶手。
“大胆!”
“华妃在宫中横行霸道,你们这些做奴才的,做言官的,都瞎了聋了吗?”
“还是说,你们早就和翊坤宫串通一气,成了年家的走狗!”
最后一句,如同惊雷。
跪着的几人拼命磕头:“娘娘明鉴!臣等冤枉啊!”
“冤枉?”皇后站起身,一步步走到他们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本宫今天就给你们一个自证清白的机会。”
她指着殿外,声音传遍整个景仁宫。
“传本宫懿旨,即刻起,封锁翊坤宫,任何人不得进出。”
“命内务府、敬事房、御史台会同彻查翊坤宫上下,但凡与年羹尧私相授受者,一律拿下。
但凡私藏禁物者,一律拿下。”
“本宫倒要看看,这紫禁城,到底是谁家天下。”
皇后的声音威严决绝。
官员们不敢再多说一个字,领了旨意,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很快,一队队侍卫涌向翊坤宫,将那座宫殿围得水泄不通。
消息瞬间传遍六宫。
所有人都被皇后这雷霆手段镇住了。谁也没想到,一向隐忍的皇后,竟会如此突然地向华妃发难。
翊坤宫内,华妃刚起身,就听到了外面的吵闹声。
“怎么回事?大清早的吵什么!”她不耐烦地让颂芝为她簪发。
一个小太监连滚带爬地跑进来,跪在地上话都说不清。
“娘娘……不好了……皇后娘娘……带人把咱们宫给封了!”
“你说什么?”华妃猛地转身。
颂芝也吓得手一抖,簪子差点掉在地上。
“皇后那个贱人,她疯了吗?”华妃眼睛瞬间红了,一把推开宫女,快步走到殿门口。
院子里站满了侍卫和太监,为首的正是剪秋。
剪秋看到华妃,皮笑肉不笑地行了个礼。
“华妃娘娘,皇后娘娘有旨,彻查翊坤宫。还请娘娘行个方便,让我们进去搜查。”
“搜查?”华妃气得发,,“她凭什么搜我的翊坤宫,让她自己来跟我说。”
剪秋直起身子,脸上带着一丝得意。
“娘娘息怒。皇后娘娘也是奉公行事。您要是不配合,奴婢们也只好得罪了。”
说罢,她一挥手:“搜!”
那些太监立刻冲进正殿,开始翻箱倒柜。
“反了!都反了!”
华妃看着心爱的摆件被粗暴地翻动,气得眼前发黑。
她冲回殿内,一把抓住颂芝的胳膊:“去!立刻派人出宫!给年羹尧送信。”
她的声音尖利,带着疯狂。
“让他进宫,让他告诉皇上,动我,就是动他年家,我要让皇后那个贱人死”
颂芝吓得脸色惨白,连连点头:“是,奴婢这就去!”
她提着裙子,慌不择路地从侧门跑了出去。
华妃站在一片狼藉之中,等着她那个无所不能的哥哥来撑腰。
只要哥哥在,皇上都得让她三分,一个皇后算什么东西!
然而,时间一点点过去。
颂芝却哭着回来了。
她一进门就跪在华妃脚下,抖个不停。
“娘娘……不好了……”
华妃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一把揪住她的衣领。
“信送出去了吗?哥哥怎么说?”
颂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声音里满是绝望。
“娘娘……宫门传来消息……”
“年大将军在京郊的兵马调动……被皇上亲批了禁令!”
“无圣旨,一兵一卒,不得入京。”
华妃如遭雷击,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皇上……
禁了哥哥的兵权?
怎么会?
她踉跄着后退一步,撞翻了身后的花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