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景仁宫偏殿里只点着两盏灯。
三个老太医跪在地上,身影在摇曳的灯火下显得扭曲。
皇后坐在上首,端着茶杯,指甲上的红色在昏暗中格外显眼。
她不说话,只是用杯盖一下下地撇着茶叶,瓷器碰撞的轻响,敲在每个人心上。
为首的张太医额头已经冒汗,他不敢抬头,死死盯着地砖。
过了许久,皇后才放下茶盏。
“张太医。”
她的声音很轻,张太医却猛地一颤。
“臣在。”
“本宫听说,你家的小孙子今年开蒙,天资聪颖,先生总夸他。”
张太医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谢……谢娘娘关心。”
皇后笑了笑,笑声里没有一点温度。
“是啊,多好的孩子。要是将来能入朝为官,也是光宗耀祖。”
她话锋一转,声音冷了下来。
“可他要是有个犯了欺君之罪的祖父,你说,他这辈子还有前程吗?”
张太医浑身一软,趴在地上。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
另外两个太医也吓得连连磕头。
皇后站起身,走到他们面前,低头看着他们。
“你们说,纯元皇后是病死的,还是被毒死的?”
她的声音很轻。
“说错一个字,你们全家性命不保。”
殿内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
张太医抖了半天,才挤出几个字。
“是……是病死的,娘娘您是无辜的。”
说完,他像被抽干了力气,瘫倒在地。
皇后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
“很好。”
她走回座位。
“你们都是伺候多年的老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都退下吧。”
养心殿内,气氛十分凝重。
温实初跪在殿中,背挺得笔直。
皇帝坐在龙椅上,脸色阴沉,手里攥着一份内务府的档案。
“温实初,你再说一遍。”
温实初磕头,声音清晰。
“回皇上,蛇衔草与朱砂混合,确有剧毒,名为‘子午散’。
此毒无色无味,慢性发作,会让孕妇气血两亏,最终血崩而亡。这与纯元皇后的病症完全吻合。”
皇帝的目光扫向一旁脸色惨白的皇后。
“皇后,你还有什么话说?”
皇后流着泪,凄然一笑。
“皇上,温太医说的,臣妾闻所未闻。若真有此毒,为何当年无人发现?为何纯元姐姐的脉案上没有记载?”
这话提醒了皇帝。
“脉案呢?把纯元当年的脉案拿上来!”
苏培盛一脸为难。
“回皇上,七年前太医院失火,纯元皇后那一批的脉案……都烧了。”
皇帝向后一靠,眼中的希望瞬间没了。
没有脉案,一切都只是猜测。
他失望地看着温实初。
“就凭你一句话,就想说皇后谋害亲姐?”
温实初急了。
“皇上,蛇衔草与朱砂混合有剧毒,这是微臣的专业判断!绝无虚言!”
“你的判断?”皇帝冷笑,“你的判断,能给中宫定罪吗?”
温实初说不出话来,他懂医理,却不懂人心。
甄嬛的心沉了下去,最关键的证据断了。
就在这时,皇后擦干眼泪,像是下定了决心。
她猛地站起,死死盯着温实初。
“皇上!臣妾明白了。”
“这一切,是莞贵人指使温太医,陷害中宫。”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惊了。
甄嬛愕然地看向皇后,没想到她会反咬一口。
“皇后娘娘,您血口喷人。”
皇后不理她,快步走到皇帝面前,从剪秋手中拿过一个锦盒。
“皇上请看。”
她打开锦盒,里面是些香料的渣子。
“这是臣妾从安鹂宫搜出的‘凝露香’残渣。”
皇帝皱眉看着药渣。
皇后指着药渣,声音凄厉。
“皇上!这香料的主要成分,就是蛇衔草!而这香,正是莞贵人当初送给安鹂的!”
她转向甄嬛,步步紧逼。
“你先用含蛇衔草的香料害安鹂无法生育,再让温太医用同样的蛇衔草来构陷臣妾!”
“莞贵人,你好深的心机!”
皇帝的目光立刻转向甄嬛,眼神里满是愤怒和厌恶。
他想起安陵容做的那些事,想起她宫里的香料,一切似乎都对上了。
甄嬛只觉得浑身发冷。
她想不到,安陵容用来固宠的“锁情香”,竟成了皇后反击自己的刀。
“皇上,臣妾没有!”她急忙解释,“臣妾根本不知道那香里有蛇衔草!”
“你不知道?”皇帝的声音冷得像冰,“安陵容是你的人,温实初也处处护着你!现在你告诉朕,你什么都不知道?”
他已经完全信了皇后的话。
他觉得甄嬛利用了他对纯元的思念,上演了一出构陷中宫的戏码。
自己就像个傻子一样被她玩弄。
怒火瞬间吞噬了他。
“甄氏!”
皇帝指着甄嬛,气得发抖。
“你竟敢如此恶毒!利用朕对宛宛的思念,构陷皇后!”
他猛地一拍龙案。
“你真是胆大包天!”
甄嬛跪在地上,看着皇帝眼中的憎恶,心直往下沉。
她知道,解释没用了。
皇帝的怒吼在殿内回荡。
“即日起,将甄氏降为答应,禁足碎玉轩,无朕旨意,不得踏出宫门半步!”
这惩罚比打入冷宫还屈辱。
甄嬛身体晃了晃,脸色惨白。
皇后立刻跪下,脸上带着悲伤。
“皇上息怒,妹妹或许只是一时糊涂,请皇上开恩。”
皇帝看着她“贤德”的样子,心中更是愧疚。
他扶起皇后,语气温和了许多。
“皇后,是朕错怪你了。”
他随即下令。
“皇后宜修,温良贤德,抚育皇嗣有功,着赏金册宝印,以彰其德。”
一贬一赏,天差地别。
皇后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她叩拜道。
“谢皇上开恩。”
甄嬛跪在地上,听着皇帝对皇后的嘉奖,只觉得讽刺。
她没再哭,也没再求饶。
她只是抬起头,静静地看着龙椅上那个男人。
碎玉轩的宫门,被人从外面“哐当”一声锁上。
那声音,宣告了甄嬛的彻底失势。
殿内,流朱和浣碧哭成一团,槿汐也红着眼圈。
“小主……”
甄嬛坐在窗边,面无表情地看着外面被宫墙框住的天。
“哭什么。”
她终于开口,声音很平静。
“人还没死,哭丧做什么。”
槿汐走上前,担忧地看着她。
“小主,您现在……”
甄嬛转过头,脸上没有一点颓丧,眼睛里反而烧着一簇冷火。
“我现在,很好。”
她站起身,走到槿汐面前,压低了声音。
“去,动用我们所有的人。”
“把所有参与过纯元娘娘当年诊治的太医,他们的家眷住址,全部给我查出来。”
槿汐一惊。
“小主,您这是要……”
甄嬛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皇后能威胁他们一次,就能威胁第二次。”
“活人的嘴靠不住,但他们总有在乎的人,有害怕失去的东西。”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我要找一个能证明温实初说的是真话的人。”
“一个,皇后没来得及灭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