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轩的门锁着，殿里很安静，只有甄嬛翻书的声音。
她看的不是诗词，是果郡王送来的内务府旧档案，书页都翻卷了。
槿汐端着参汤走进来。
“小主，歇会儿吧。”
甄嬛没抬头，眼睛还盯着档案上的字。
“皇后做事不留痕迹，‘芙蓉露’查不出毛病，太医院的脉案也烧了，所有人都被她抓着把柄。”
她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一点被禁足的颓废。
“她以为这样就没人能查出来了。”
甄嬛的手指划过一行字，停了下来。
记录上写着：“纯元皇后喜静，常于佛堂抄录经文，以求安胎。”
佛堂。
这两个字让甄嬛瞬间想通了一切。
她猛地合上档案，站了起来。
“佛堂！槿汐，当年纯元娘娘在佛堂抄经，是谁伺候的？”
槿汐愣了一下，接着眼睛也亮了。
景仁宫的人都被皇后换了，但佛堂是清净地方，伺候的人不一定是皇后的心腹。
“奴婢马上去查。”
天黑后，浣碧换上宫女的衣服，从碎玉轩角门溜了出去。
她怀里揣着甄嬛的亲笔信和一袋金子。
槿汐托了不少关系，终于查到，当年在佛堂伺候纯元皇后的宫女叫静白。
七年前纯元皇后去世后，她就出宫到京郊的甘露寺当了尼姑，法号妙音。
甘露寺又偏又破。
浣碧找到妙音时，她正穿着洗得发白的僧袍在佛前敲木鱼。
看到浣碧，她平静的脸上立刻露出惊恐。
“你是……”
浣碧把信递过去。
“我家小主，莞贵人，想请师太回宫一趟。”
妙音师太看着信，手抖得厉害，不敢接。
“莞贵人……她知道什么了？”
浣碧的眼神变得很尖锐。
“师太，你知道的，比我们多。”
她声音压得很低，但每个字都很有分量。
“春桃已经死了，下一个是谁，师太想过吗？皇后能让一个人没声没息地消失，就能让第二个也一样。”
妙音师太脸色惨白，晃了一下，靠住了旁边的柱子。
浣碧走近一步，语气缓和了些，但带着不容拒绝的意思。
“我家小主说，她不忍心纯元娘娘死得不明不白，也不想再看到有无辜的人被害。”
“师太难道想让纯元娘娘的冤情，永远没人知道吗？”
她把那袋金子放在桌上。
“小主还说，师太家里还有年迈的父母，这些钱够二老安度晚年。事成之后，小主会保师太和你家人一辈子平安。”
威胁加利诱，已经没有退路。
妙音师太看着那袋金子，又抬头看了看殿外黑漆漆的夜，眼里全是挣扎和害怕。
最后，她闭上眼，流下两行泪。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皇帝在养心殿坐了一晚上。
他想信皇后，可“芙蓉露”和那盆芭蕉的事，让他心里很不舒服。
他更气甄嬛，气她敢利用自己对纯元的感情来陷害皇后。
可甄嬛那双酷似纯元的眼睛，总在他脑子里出现。
正心烦的时候，苏培盛走了进来，脸色有些复杂。
“皇上，莞贵人……托人带了话。”
皇帝皱起眉。
“她又想干什么？”
苏培盛躬身道：“莞贵人说找到了新人证，要在纯元皇后牌位前和皇后对质。”
“在宛宛的牌位前？”皇帝猛地站了起来。
这个地方，这个要求，他没法拒绝。
那里是他心里最神圣的地方。
他需要一个真相，一个能让他不再怀疑的真相。
甄嬛这个要求，正好说中了他的心事。
他脸上满是痛苦和挣扎。
过了很久，他才无力地坐下，声音沙哑。
“……传皇后。”
“再把甄氏带过来。”
供奉纯元皇后牌位的静思殿，常年点着安神香，气氛很严肃。
皇帝坐在正中，脸色严肃。
皇后站在一旁，一脸委屈，但强装着镇定。
甄嬛跪在殿中，她身后还跪着一个穿着僧袍、浑身发抖的尼姑。
皇后看到妙音，瞳孔猛地一缩，扶着剪秋的手下意识地抓紧了。
“皇上，您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让一个尼姑来打扰姐姐的清净？”
皇帝没理她，只是死死盯着甄嬛。
“人你带来了，说吧。”
甄嬛磕了个头，声音很冷。
“皇上，臣妾不要证据，只要一个真相！请您让臣妾与皇后，在纯元娘娘面前对质！”
她转向妙音，目光柔和但很坚定。
“妙音师太，别怕。把你当年在佛堂看到的事，都告诉皇上。”
妙音师太抬头看了一眼纯元皇后的牌位，又看了一眼皇后那带着杀气的眼睛，吓得又低下头。
皇后冷笑一声。
“莞贵人，你从哪儿找来一个疯疯癫癫的尼姑，就想污蔑本宫？”
甄嬛不理她，只对妙音说：
“你还记得吗？纯元娘娘抄经的时候，身边总点着一盆芭蕉，还有一炉桃花暖香。”
妙音身子抖得更厉害了，点了点头。
甄嬛的声音突然提高。
“那芭蕉和桃花香，是谁送来的？”
妙音像是被这句话刺激到了，猛地抬头指向皇后。
“是她，是皇后娘娘。”
她的声音很尖，充满了压抑多年的恐惧。
“皇后娘娘说，纯元娘娘身体弱，芭蕉叶能安神。桃花香能让她心情好。”
“可是奴婢……奴婢亲眼看见。”
妙音哭喊起来，“每次点了那桃花香，烟雾绕着那盆芭蕉，纯元娘娘就会一直咳嗽，甚至……甚至吐血。”
殿里一片死寂。
皇帝的呼吸都停了。
皇后尖叫道：“你胡说！你胡说八道，本宫送的都是好东西，太医都检查过的。”
妙音师太像是豁出去了，哭着说。
“奴婢当时不懂，后来听一个懂药理的老乡说，芭蕉性寒，桃花烟暖，两个东西放在一起，会产生一种看不见的毒雾，对普通人没事，但会让孕妇气血逆行！”
她死死盯着皇后，眼里全是恨。
“纯元娘娘血崩那天，就是闻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毒雾！”
“娘娘去世后，皇后娘娘马上就来了佛堂，她什么都没动，就亲手抱走了那盆芭蕉。
她说芭蕉见了血不吉利，要亲自处理掉。”
“是她，是皇后娘娘，她害死了纯元娘娘，她还亲手毁了那盆有毒的芭蕉。”
最后这句话，像一道雷在静思殿炸响。
“胡说！都是胡说！”
皇后彻底失控了，她冲上去就要打妙音的嘴，样子跟疯了似的。
“贱人！你敢污蔑本宫！皇上！杀了她！快杀了这个贱人！”
剪秋和绘春死死拉住她，可她已经疯了。
皇帝看着她扭曲的脸，心里彻底凉了。
他想起来，当年宜修也是这样温柔地跟他说，姐姐喜欢芭蕉，喜欢桃花香。
他也想起来，纯元确实是在抄经之后，身体才一天比一天差。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都对上了。
他最敬重的妻子，杀了他最爱的女人。
巨大的悲痛和愤怒涌上心头。
他站起来，一步步走向宜修，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心上。
他颤抖着伸出手，指着她的脸。
“宜修！”
他的声音不大，但冰冷至极。
“你竟敢害死自己的亲姐姐。”
皇后被他眼里的杀气吓住了，愣愣地看着皇帝，喃喃道：“皇上……臣妾……”
“闭嘴！”皇帝怒吼一声，声音因为极度的痛苦而沙哑，“朕立刻收回你的皇后宝印、金册，打入冷宫！没死不准出来。”
皇后像被雷劈了一样，瘫倒在地。
她抓住皇帝的龙袍，绝望地哭喊。
“皇上，臣妾是您的皇后，臣妾陪了您这么多年啊。”
皇帝一脚踢开她的手，眼里只剩下厌恶和冰冷。
“苏培盛！”
“奴才在！”
“传朕旨意！彻查当年所有和纯元皇后之死有关的人，一个都不许放过。”
“遵旨！”
侍卫进来，直接把皇后拖了出去。
皇后的哭喊声和咒骂声越来越远，直到消失。
静思殿里，又恢复了安静。
皇帝看着纯元的牌位，终于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甄嬛跪在地上，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她的脸上，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片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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