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子弘凡在解放军医院的转角,和黄父撞了个满怀。他未被熨平的衬衫被洗得宽大,头发一根一根地向外伸展,蓬松在风里。阔腿裤,斑驳的黑皮鞋,就一双眼睛还有神地瞪他,人便抖擞了几分。
黄子弘凡爸……
走廊两侧是儿科诊室,此起彼伏的哭叫声恼得人心烦意乱,黄父扯了扯黄子弘凡的领子,都能拧出汗水来。
黄父你周叔叔给我打了电话,说拦不住你来,让我来看看
语气倒也不严厉,只是追着跑着才赶上自己儿子让他有点无奈。
黄子弘凡对……
“对不起”三个字的抱歉还没说出口,就被黄父微喘的气息打断了:
黄父病房号问到了吗?
黄子弘凡噢!这边!
黄子弘凡撒开腿,被黄父一把抓住领口。
黄父你小子给我慢点跑!
看着黄子弘凡和黄父同频的喘息,周父坐在病床前竟有点想笑。
舒父安安很小就有慢性肠胃炎了,今天估计是吃坏了肚子……
周父的眼神随着黄子弘凡一起看向舒时安的脸,小小的五官聚在一起,舒缓的呼吸牵动着胸口的弹动,安稳又憔悴的样子。
黄子弘凡叔叔,我去给安安接点热水
主动请缨,黄父低头看他抱着桌上的水壶就往外冲。
舒父欸…
舒父想拦都拦不住。
黄父被舒父招呼着坐,泛黄的饮水机边还摆着一张塑料红凳子。他打量了一下病房,另一张床上的病人也是熟睡,地中海中年男人,瘦削地躲藏在被子里。舒时安这张病床的正对面,高出人半个脑袋的墙面上挂着一面简约的钟,秒针转动的声音衬得病房无比安静。
黄父我……
一拍大腿,十分钟过去了,黄父起身。
黄父我去看看那小子
毕竟是亲生儿子。不是热水烫到了手,也不是找不到病房,黄子弘凡一个人躲在走廊尽头的楼梯间里。等黄父再喊他名字,抬头就是两行泪毫无预兆地坠下来。
黄父臭小子,哭什么!
黄父军队训练的手劲一把拍向黄子弘凡的后脑勺,彻底把人拍醒了。他伸手想抹干净,却感觉开了个水龙头开关,源源不断。
黄父你晚上做什么菜了?
黄父把他拉扯到一边,伸出手掌摊开一张纸把他的脸蛋包住,硬汉式抹了抹他鼻涕眼泪。
黄子弘凡水煮牛肉,胡萝卜炒鸡蛋和醋溜土豆丝…..
越说越不对劲,黄子弘凡幡然醒悟,就是从吃下水煮牛肉,舒时安的脸色开始难看了。
黄父呵…
黄父双手环胸,接着问:
黄父吃饭速度呢?很快吗?
黄子弘凡快…
一连串的询问把他点醒,再对上黄父一脸“男孩子多大了还哭”的嫌弃表情,真想在这里凿个地缝直接钻到舒时安病房去。
舒时安从小时候开始就有肠胃炎。所以舒时安喜欢爸爸做的蒜蓉排骨。舒时安吃的慢不是在发呆,她是被周叔叔嘱咐了吃饭要细嚼慢咽。
为了让自己开心,她狼吞虎咽地把半盘辛辣的牛肉和米饭咽下去,只是为了告诉他,哥哥的饭菜很好吃,哥哥的心意我收到了。就这样不计后果,闷声进了医院。
这夜深成墨蓝色,竟然和医院的窗帘交叠出了层次感。黄父拗不过黄子弘凡,只叮嘱明天上学不要迟到,还有给妹妹办好请假手续。一刻钟前,从走廊走到病房的距离里,黄父又敲了敲黄子弘凡的后脑勺,深沉的嗓音悠悠地飘下来:
黄父当人妄图保护另一个人的时候,总是会觉得不够的……
黄子弘凡也不抬头,因为他摸不清,这话是说给黄子弘凡和舒时安听,还是说给他自己和妈妈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