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宰的羔羊

语学院的课程不算紧张，每天下午两点多就已经结束。

舒时安坐在空荡荡的教室里无所事事，刚刚在课堂上结交的朋友问她要不要去市中心看看：

龙套悉尼的商场还没去过吧？那里应该很不错

说着她给舒时安递来一颗薄荷味爆珠糖果，同样是没见过的名字，和悉尼一样，处处充满陌生气息。

舒时安没有去过怎么知道很不错？只是因为新鲜感和好奇心吗？

舒时安没有向她抛出这个尖锐的问题，因为这个问题本就与她无关，反倒像是对自己的反问，她的注意力在糖果放进嘴里的一瞬间就被门外的那道身影尽数吸引。

不算宽敞的学院走廊上，一群人吵吵嚷嚷地簇拥着黄子弘凡经过教室门口，他标志性的圆溜溜的眼睛如鱼得水地在几个漂亮女孩中间游走，甜蜜到发腻的香水气息从走廊里钻进舒时安的鼻腔，连薄荷的味道都毫不客气地碾灭。

至于为什么觉得是所有人簇拥着他，而不是他作为人群中的一员路过——当时的舒时安还未曾意识到，除了所有人都在听他说话的这一事实之外，她已然被新鲜感所吸引、对黄子弘凡这个人感到不可抑制的好奇，进而认为“或许这个人很不错”。

像是去市区看看一样的想法，舒时安开始好奇黄子弘凡究竟几岁、家乡是哪里、读什么专业、是什么样的人，她开始渴望探索关于他的信息，悉尼的早夏来得那么猛烈，就像渴望跳进低温的海水，她渴望关于黄子弘凡的信息一点一点将她包裹、淹没，如同前一晚那个消火栓突然冲刷而来的凉爽。

很俗套的相遇、很俗套的重逢就像电视剧般一幕一幕重现在她面前，但看见黄子弘凡站在人群中的那刻，舒时安无法判断此时像呼吸不畅一样的心情究竟是薄荷糖太辣带来的副作用，还是黄子弘凡被所有人簇拥着产生的落差感。

“明明昨晚还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这样的念头好似看见一个为了情伤而从高楼坠落的人一般，“砰”地砸在坐在教室里的舒时安脑海，那么无凭无据。

沉默间，舒时安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教室门外那一口流利的英文口音当中去，试图听懂他和那些女孩在交流什么、他们要做什么，黄子弘凡他，是不是和昨晚对待舒时安那样，同样对她们亲切热情。

龙套今晚要去酒吧玩儿吗？

听懂的瞬间，薄荷糖爆珠在口腔中爆发出强烈的气味，一股脑儿冲进鼻腔，舒时安被呛得咳嗽连连，乃至眼泪都窸窸窣窣地跟着从眼眶掉落。

舒时安意识到今天的黄子弘凡给她的印象和这颗薄荷糖如出一辙。

朋友见到舒时安狼狈的样子赶忙扑上来拍打着她的背，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从刚刚开始就心不在焉。

舒时安摆摆手，又一次点亮手机屏幕，下意识地想要给黄子弘凡发去消息，却忽然意识到，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有交换联系方式，黄子弘凡也根本没有主动提出要和她建立任何关系，才一个晚上而已，连那个亲吻都可以算作夏季的悉尼夜晚温度过于柔和，让她和他的神志都恍惚才犯下的冲动。

而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舒时安却对着眼前这样对谁都能展露笑容的人产生了错误的期待，一直到朋友向她展示学校论坛上的内容，她才恍然从自己给自己建立的幻想中缓过神来。

【黄子弘凡吗？不是很有名嘛，所有新生都是他手里待宰的羔羊】

【女生在这所学校最不应该接近的人】

【看到了吧？他只是对所有人都这样热情，新生间评价最好的男人】

【他可没说过自己对谁是认真的，他总说自己只是想交朋友而已嘛，哈...】

各种语言在朋友的手机屏幕上不断显示，翻译过来的评价却是那么统一。

龙套喂喂，刚刚外面经过的人是他吧？

朋友用手肘戳了戳舒时安的肩膀，舒时安这才抬起头，顺应着朋友的话随便敷衍了回答。

薄荷糖硬生生顺着喉管滑进胃里，余光中那个穿着棒球服和身边人打闹的背影也跟着一起消失在楼梯间，晃晃荡荡的斜影被夕阳无限拉长，一直从教室后门投射到她的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