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时安突然想到了津巴布韦,那儿的夏天有很高很高的、叶子像棕榈、树干却像椰子树的植物,野蛮而肆意地长成总是开怀大笑的、爽朗豁达的人民。
他们有着黑色的像刷了油一样光亮的皮肤,爱穿比红色还要鲜艳的衣服。似乎每一个因子都在狂热地舞蹈,她因为前所未有的炎热而忘记大海的存在。
在那儿她遇见了个瘦得没什么肉的男孩,他卖一种绿色的果汁,被汗水浇得浑身透湿。他眨着大大的眼睛,她买了一杯,送给他一杯。她的朋友做翻译,他会一点儿这里的小语种。她让这孩子给她取个名字,男孩张着嘴,说出了陌生的单词,朋友也听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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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时安你不会要到八十岁才能谈恋爱吧?
黄子弘凡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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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咿咿呀呀,最后没有办法,气馁地垂下头。她拍拍他的头,他的头发都被剃光了,为了散热,摸起来像猕猴桃,有些扎人。
她突然想哭,她已经很久没哭过,她也发誓不要再哭。但在这样一个炎热的地方,泪水会被瞬间蒸发,哭一次也没关系吧。朋友见状吓了一大跳,随便编了个名字:
龙套你不是说这里旺你吗?旺仔?小旺?怎么样?听起来也挺可爱的对吧
闻言眼泪不受控制地径自掉下来,她其实一点儿也不难过,只是又想到了那个练习室,想到了那个把名字和她交换的男孩。
她只是突然觉得他曾经爱过她。
而这样的感情她后知后觉,她爱着他和爱着她的时间曾经交叠过,却不互为因果。
她口袋里躺着一枚戒指,有钻石雕刻出来的、类似三叶草的花纹。是她初来津巴布韦的时候在集市上和老板杀价半小时买到的,他说这图案是扑克牌上的梅花,她说不是的,不是的……
她不知道为什么要买下它。
她不知道为什么还没有忘记。
常说遗忘是世间最锋利的武器,和时间相辅相成,在乎的一切都会渐渐抚平成为再难触动她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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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时安那我不要,到时候我都是老奶奶了。我要找个或许没有你帅气,也没有你那样好,但是将我放在全世界前面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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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对了,黄子弘凡,你知道吗,我还去了夏威夷。我坐着船穿越鬼斧神工的岩壁洞窟,海水比你19岁那年咽进肚子的鸡尾酒还要蓝一百倍。基拉韦厄火山喷出鲜红的岩浆,就像大地上突然爆裂的血管。
导游说我们不能吸太多的烟雾,那会让我们的肺肿胀。我开了一个冷笑话,把在场所有人逗得哈哈大笑,我也笑了,笑得直不起腰。
我把手机揣进口袋,差一点就想给你发消息,我觉得这个笑话你一定会喜欢,就像你喜欢喝蓝色夏威夷。
思念已经变成我名字的一部分,有人呼唤你的名字的时候,我下意识就想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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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子弘凡很抱歉我做不了那个人
黄子弘凡笑起来。
黄子弘凡祝你幸福,时安
他从钱包里掏出一张照片,在背面写上字递给她。
黄子弘凡我还有工作,就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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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黄子弘凡在咖啡厅门口告别,雨已经停了。空气中还停留着泥土的芬芳,更多的是一种钢铁的锈味。对面商场的屏幕上,突然出现了黄子弘凡的脸——刚出道的他,生涩地接受着采访,笑起来用手捂住嘴巴。
龙套请问你为什么要出道呢?
黄子弘凡因为喜欢吉他
他顿顿。
黄子弘凡还有想要成为一个人的青春,被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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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子弘凡,你知道吗,每年的四月二十一日,我将此定为自己的生日。
我想我依然不肯直面自己的出生,只好再从你身上借点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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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的那天,舒时安买了一整块和当时一模一样的蛋糕,独自用手抓着吃完,然后喝了数不清的长岛冰茶。她躺在床上,肚子里装满奶油、冰块和她的青春,感觉自己又要做梦。
胃痛到动不了身子,只要轻轻一个翻身,她必定会吐到惨绝人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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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依然挂念着你,担心你为了装酷在冬天穿少了冻得流鼻涕,担心你练习吉他过度患了腱鞘炎,担心你因为写不出歌词睡不着觉,担心你为了耍帅藏起眼泪。
黄子弘凡,你说的幸福在哪里?先我一步长大的你,难道也先我一步找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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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口袋里掏出黄子弘凡方才递给舒时安的那张照片,上面是毕业典礼的她,脖子上系着歪七扭八的领结,捧着花束。似乎是被闪光灯刺到眼睛,露出满脸视死如归的表情。
照片背面写着:“我会祈祷你和他完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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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子弘凡,还记得当初拍的两张拍立得吗?第一张拍立得定格了比耶坏笑耍帅的你,还有因受惊双手捂住嘴巴的我。那张被你选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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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觉得舒时安表情不好,拍摄第二张的时候,酒保让他们笑笑,说着:
龙套三二一茄子!
他们两异口同声地嚷起来:
舒时安不要茄子!
黄子弘凡不要茄子!
这张照片被她埋进喜马拉雅山的雪堆里。
那儿有终年不化的皑皑白雪,就像她曾经祈祷那年他们可以获得永恒的青春。
想让这张照片代替没有办法携手的他们,封存在他们难以抵达的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