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飞机舱门打开的第一个瞬间,悉尼夏天的热气就腾腾的迎面蒸腾而起。
为了避免登机那座城市的冬季冷空气而刻意多穿了一件毛衣的舒时安,仿佛随时都要被这里的闷热包围至窒息,一件、一件,她脱去沉重的外衣,繁杂地挂在手臂上,像空港上彩色的旗帜,尽管身上只剩一件打底的白色衬衫,闷热却再次带着焦躁从胸腔中勃然而出。
春节当天晚上,家人围坐在一圈,通过手机屏幕向舒时安发来即将敲响零点钟声的新年祝贺。
彼时她刚落地已经是新年第一天的悉尼,凌晨的空港有些冷清,旅客稀稀落落,只是很违和地挂上了许多大红色的灯笼、对联一类,装作可以扫清凄凉的氛围一般,还有一些用英文写下的生硬的新年祝福,老旧的中文祝歌也从音响里单调地飘摇出来。
似乎周遭的一切都在提醒舒时安不该选择这样的日子独自出行、独自为了所谓“难得的机会”来到一座完全陌生的南半球的城市,读一所目的是玩乐的短期语学院。
即使平时也不爱过节,但就当是为了回应屏幕对面的家人罢。顺利入住落脚的学生公寓后,舒时安顺着导航找到一家因为春节而整晚营业的唐人街百货店,打算购买和屏幕另一端的家人相同的食物垫垫肚子。
龙套没有现成的饺子吗?
店主抱着一堆饺子皮重新出现在柜台,反复强调没有现成包装的饺子,又拍打着扬起白色面粉的饺子皮,倒是意外地让舒时安想起小时候被妈妈差遣去买食材的场面。
体验一次亲手包饺子也不错,反正因为时差,今晚大概没可能睡着。
小心地抱着那些用洋人喜欢的牛皮纸包裹的食物,推开门出去时却不凑巧地与人迎面相撞。
舒时安下意识护住快要散落的东西,却堂皇地把那人的手和牛皮纸一并抓进了手心,抬起头慌张地想要道歉时,那个人却根本没有在意自己的手是不是被人抓住或是怎样,只是全神贯注地将目光投向饺子皮。
舒时安抱歉...或许能把手抽开一下吗?
舒时安无措地问,饺子皮像一座危楼,在她和他的两只手中摇摇欲坠。
下一步该怎么做?他听懂了吗?为什么不做反应?
因为面前这个迟迟没有应答的陌生人,落地空港时尚未察觉到的不安后知后觉地涌了上来,舒时安恍惚地试探着用他可能听得懂的另一种语言来表达需求时,他却终于反应过来,猛然抬起头对上她的视线。
黄子弘凡啊!抱歉!
很流利的中文。
黄子弘凡你要做饺子吃,对吗?
没等舒时安接话,他又用映着身后店里灯光的眼睛看着她,语调昂扬地向她提出这样不着调的问题。
在她还迟疑时,对面的人察觉到她因为重量而渐渐发抖的手腕,突然反过手来将她的手抓住,饺子皮在他的手掌心里变成一座地基稳固的高楼。
黄子弘凡我叫黄子弘凡
制服上写着用刺绣缝制的中文名字,他指指那里,又一股脑儿地交待了自己的留学生身份,从北京来,又已经在这里住了很久,所以想念饺子的味道,是春节的话,想找人一起吃,绝对不是什么坏人。
先前因为他的冒失而涌现的不安,在此刻都变成了好笑的讶异——舒时安断定他是那种为了口饺子,也能和第一次见面的女人提出要回家吃饭的想法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