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贵妃指尖攥着锦被，银白的丝线在掌心勒出细痕，病中泛着青灰的面色因这骤然的诘问添了几分厉色。
“相濡以沫？”她低低重复着这四个字，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嗤笑，似是觉得荒唐，又似是藏着难掩的苦涩。
“宜修，你当本宫是三岁孩童？这宫里的汤药，本宫喝了十年，太医换了几十波，若真能活到老，何至于连起身都要嬷嬷搀扶？”
宜修垂着眼，目光落在地面青砖缝里嵌着的一缕银丝上——
许是前几日打扫的宫女不慎遗落的。
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绣墩边缘的缠枝莲纹，声音依旧平稳无波：“娘娘的身子，汤药能治三分，心疾却要占去七分。“
”您日日盯着坤宁宫的方向，夜里翻来覆去想着万岁爷会不会去瞧皇后的牌位，这心疾比任何毒药都伤根本。”
说到底，佟贵妃想当皇后也不是一时的心结了。
这是其一。
“放肆！”佟贵妃猛地拍向床边的矮几，青瓷茶盏晃了晃，滚烫的茶水溅出几滴，落在她手背上，她却像是毫无知觉，只死死盯着宜修。
“本宫的心思，轮得到你一介格格置喙？”
宜修缓缓抬眸，眼底没有半分惧意，反而映着窗外透进来的天光，亮得有些晃眼。
“娘娘息怒。”她微微欠身，语气依旧平静，“臣女并非置喙，只是实话实说。您要问臣女还有多久可活，臣妾倒想先问娘娘一句——“
”您是真怕自己活不长，还是怕自己活不到和万岁爷相伴到老的那一天？”
这话像是一把钝刀，轻轻割在佟贵妃心上。
她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嘴唇动了动，却半天没说出一个字。
殿内静得可怕，只有窗外风吹过梧桐叶的沙沙声，偶尔夹杂着远处太监尖细的报时声，衬得这主殿愈发冷清。
佟嬷嬷在外头听得殿内动静不对，忍不住轻轻叩了叩门：“娘娘，可要传太医？”
“不必！”佟贵妃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依旧强撑着威严，“没本宫的吩咐，谁也不许进来！”
待门外脚步声渐远，佟贵妃才疲惫地靠在引枕上，往日里凌厉的眼神也软了几分。
望着宜修的目光复杂难辨：“你倒是看得通透。可你别忘了，你也是乌拉那拉氏的人，德妃是你亲姑母。“
宜修暗自撇嘴，亲姑母？
那是柔则的亲姑母，管她屁事。
她又不是。
”若本宫倒了，四阿哥没了依靠，你以为你德妃会容得下你？”
宜修闻言，忽然低低笑了一声。
这笑声不同于往日的温和，带着几分凉薄，几分了然。
“娘娘说笑了。臣女在永和宫那位心里，只有嫡出的姐姐，哪里还容得下旁人？“
”若真论依靠，臣女如今能在这宫里安稳住着，靠的从不是家世，而是自己手里那点能治人的医术。”
她顿了顿，起身走到床边，从袖中取出一个素白的瓷瓶，轻轻放在佟贵妃面前的矮几上。
“这里面是凝神丸，每日睡前服一粒，能助娘娘安睡。”她的指尖划过瓷瓶冰凉的釉面。
“娘娘若是信臣女，便先把心放宽。四阿哥聪慧，万岁爷心里本就有娘娘，只要娘娘身子好了，往后有的是机会为四阿哥铺路。“
”可若是娘娘一味钻牛角尖，别说四阿哥的前程，恐怕连见他长大成人都难。”
“娘娘难道想自己种的树，到了开花结果的时候被他人捡了便宜占了去了”
佟贵妃盯着那瓷瓶，眼神闪烁不定。
她知道宜修说的是实话，可这宫里的尔虞我诈，她见得太多了，早已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
你为何要帮本宫？”她忽然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警惕，“你想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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