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沉默了。
他想起瑶瑶,想起保成,又想起表妹病弱的模样,还有保成那双酷似瑶瑶的眼睛。
保成一出生便没了额娘。
没有额娘的庇护?
他的保成,也是没有瑶瑶的庇护。
帝王的江山与私心在他心中拉扯,最终还是叹了口气:“罢了,你回去吧。往后贵妃的汤药,还得劳烦你多费心。”
“臣女遵旨。”宜修起身行礼,转身退出殿外。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康熙打开紫檀木盒,再次取出那道圣旨。
朱墨笔迹的“皇后”二字在烛火下晃得人眼晕,他终究还是将圣旨放回盒中,重新落锁。
瑶瑶,朕答应过你,会护着保成。
这后位,表妹或许还是担不起,老四……也不能成为保成的威胁。
胤礽踩着明黄色云纹靴底,将乾清宫前的白玉栏杆踏得噔噔作响。
方才转角撞见那抹素色身影时,他眼底的漫不经心还没散,只当是哪个宫的低阶嫔妃来请旨。
可听身旁太监咬着耳朵提了句“乌拉那拉氏”,再瞥见那女子鬓边素银簪子压着的碎发。
他脑子里忽然就蹦出个荒诞念头——这莫不是皇阿玛在外头留的私生女?
都敢寻到乾清宫来了?
他嗤笑一声,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系的翡翠佩。
皇阿玛的风流债还少吗?
前两年江南巡幸带回个唱曲儿的,去年围场又纳了个蒙古格格,如今冒出个私生女也不稀奇。
只是这姑娘看着沉静,倒不像会撒泼打滚寻亲的性子,若真是来认亲,怕是要被乾清宫的规矩磋磨得没半分棱角。
“哎哟!”
一声惊呼打断胤礽的思绪,何柱撞上自家主子爷身上。
何柱吓得脸都白了,“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头磕得青石板砰砰响:“太子爷恕罪!奴才瞎了眼,冲撞了太子爷!”
胤礽低头看了眼被弄脏的衣料,眉头拧得能夹死苍蝇。
他本就因那私生女的事心烦,这会儿更是没好气,抬脚踹在何柱肩头:“没用的东西,连路都走不稳,留着你有何用?”
何柱身子一歪,额头磕在台阶上,渗出血丝,却不敢喊疼,只一个劲地磕头:“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行了,”胤礽不耐烦地挥挥手,“滚一边去,别在这儿碍眼。”
他掸了掸衣摆上的褶皱,径直往乾清宫里走,全然没看见何柱爬起来时眼底的庆幸。
乾清宫内,康熙正坐在龙椅上翻看奏折,指尖捏着朱笔,却半天没落下一个字。
方才梁九功来报,说太子殿下来了,他心里那点因乌拉那拉氏之事勾起的愧疚,瞬间就被火气冲得烟消云散。
这保成,就没让他省心过。
康熙抬眼望去,只见胤礽大摇大摆地走进来,身上那件宝蓝色常服下摆还沾着灰扑扑的痕迹,头发也有些凌乱,哪有半分太子的模样?
他想起自己像胤礽这么大时,早已在朝堂上处理政务,甚至能独当一面,可保成呢?
除了在上书房惹夫子生气,就是在宫里横行霸道,活脱脱一个顽劣顽童。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
胤礽的声音响起,却不见他行礼,反而一屁股坐在旁边的紫檀木椅上,二郎腿翘得老高,眼睛瞟着殿顶的盘龙藻井,压根没看康熙一眼。
康熙握着朱笔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强压着怒火:“保成,你可知错?”
胤礽像是没听见,反而朝着殿外喊了一声:“梁谙达,孤口渴了,倒杯茶来。”
梁九功正站在殿门口,听见这话,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下意识看向康熙。
康熙脸色铁青,眼底的火气几乎要溢出来,却没说话,只是冷冷地盯着胤礽。
梁九功心里打鼓,却不敢违抗太子的命令,只能硬着头皮上前,给胤礽倒了杯茶,双手递过去:“太子爷,您慢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