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言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自己的房间里。
窗外天色昏暗，已是傍晚。
她微微动了动，全身如同散架般酸痛，尤其是胸口，还残留着一种闷痛感。
视线微转，她便看到了守在床边的身影。唐三正坐在一张矮凳上，背脊挺直，眉头微蹙，似乎在想些什么，听到床上的动静，立刻回过神来。
“你醒了？”唐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他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探她的额头，但手伸到一半又顿住了，有些尴尬地收了回来。
时言轻轻摇了摇头，动作幅度很小，似乎牵动了某处的疼痛，让她几不可闻地吸了口气。
她看着唐三，那双漆黑的眼眸依旧没什么情绪，只是安静地看着。
唐三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尤其是想到星斗大森林的事，愧疚感再次涌上心头。他低下头，声音有些沉闷：“对不起……都是因为我。如果不是为了帮我，你也不会躺了半个月。今天才……”
他话未说完，却被时言轻声打断。她的声音还很虚弱，但语气却带着一种纯粹的疑惑：“为什么要道歉？”
唐三一愣，抬起头。
只见时言微微偏着头，似乎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然后逻辑清晰地分析道：“是我自己走远了，遇到了人面魔蛛。你保护了我，我使用了魂技，这是等价交换，生病和为你护法无关。所以，应该是我谢谢你保护了我。你不需要道歉。”
说完，她甚至尝试扯动嘴角，露出了一个浅浅的、模式化的笑容。
依旧是那种仿佛测量过角度的笑，漂亮，却冰冷，笑意丝毫未达眼底。
唐三看着她，一时语塞。
在她那套纯粹理智的计算里，一切行为都有其因果和代价，情感和歉意反而是多余的东西。
半晌，唐三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问道：“既然……既然你的身体承受不了五圈，为什么当时不说？哪怕减少两圈，三圈，也比现在这样好。”
时言眨了眨眼，空洞的眼神里浮现出更深的困惑，仿佛唐三问了一个非常奇怪的问题。她歪了歪头，反问道：“为什么要说？”
她顿了顿，似乎觉得需要解释一下自己的逻辑，补充道：“我答应了跑五圈。”
就这么简单。她答应的事情，与她的身体能否承受、与她是否愿意、与她会不会痛苦无关。
承诺本身，就是唯一的执行标准。
唐三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一股无力感席卷而来。
他第一次在一个人身上体会到如此深刻的挫败感。他想告诉她生命可贵，要珍惜自己，可偏偏她本人，比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在乎她自己。
一种冲动促使着他，问出了那个盘旋在他心中许久的问题：
“你……”他斟酌着用词，声音低沉，“为什么……你好像对什么都不在意？生命，痛苦，别人的看法，甚至是你自己……”
时言安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被冒犯的神情。等到唐三问完，她只是用那双过分清澈也过分空洞的眼睛望着他，平静地、甚至带着一丝求知欲地反问道：
“为什么要在意？”
她的反问是如此的自然而然，仿佛在问“为什么天是蓝的”一样，不带任何情绪，只是纯粹的逻辑探寻。在她看来，“在意”这种充满主观情感投入的行为，本身就是难以理解的。
“……”唐三彻底无言以对。他看着她，看着这个美丽、强大却又虚无得像一缕烟尘的少女，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有好奇，有怜悯，有敬佩她坚守承诺的执拗，更有一种无法触及她内心世界的深深无力感。
他并不知道，当一个人开始对另一个人产生如此强烈的好奇和无法放下的心疼时，究竟意味着什么。他只是觉得，眼前这个女孩，像一个谜，一座孤岛，让他忍不住想去了解，想去……靠近一点点，哪怕只是徒劳。
房间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两人轻微的呼吸声，和窗外渐渐响起的虫鸣。
唐三看着时言那双纯粹映不出答案的眼睛，知道自己无法从她那里得到关于“为什么要在意”的解答。
这个问题对她而言，或许本身就没有意义。
“算了。”他最终摇了摇头，放弃了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他站起身，动作有些僵硬，“你刚醒，需要休息。我去告诉院长和大师一声，顺便让奥斯卡给你弄点吃的。”
时言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走到门口。
就在唐三准备推门而出时，身后传来她轻弱的声音：“谢谢。”
唐三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便走了出去。这句谢谢，依旧是基于她那套“等价交换”的逻辑吗？他不想去深究。
接下来的几天，时言被勒令绝对卧床休息。弗兰德院长几乎寸步不离，大师虽然依旧严厉，但在训练计划上却暂时没有再提让她参与的事情。
唐三的生活则重新被高强度的训练填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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