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场雨之后,史莱克学院的日常训练依旧艰苦,但氛围却悄然发生着变化。
时言不再是那个完全游离在群体之外的幽影,虽然她依然沉默寡言,对大多数事情提不起兴趣,但总是会被小舞和宁荣荣拖着,被迫加入欢笑的人群。
而对于训练,连最初强烈反对的弗兰德,看到时言淋雨后都没有再次倒下,紧绷的脸色也缓和了不少,偶尔看向操场时,眼神中甚至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
戴沐白、马红俊他们也从最初的提心吊胆,渐渐变成了习惯性的守护和鼓励。
然而,唐三的担忧却并未因时言的坚持而减少,反而愈发强烈。
只有他见过星斗大森林里她咳血昏倒的模样,只有他听过她用那样平静的语气说出“这里……是空的”。
在他眼里,时言每一次完成训练,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
这天傍晚,时言照例跑完了两圈,脚步虚浮地走到操场边缘,扶着一棵老树喘息着。
弗兰德正好路过,看了一眼,有些欣慰:“不错,比昨天快了点,而且这两天也没有咳嗽了。”
“嗯,可以增加训练量了。”大师平静地道:“从今天开始,早晚两圈,变成早中晚各两圈,适应下来后,就变成三圈,时言,能做到吗?”
时言愣了愣,似乎在评估自己的身体,半晌后才点了点头。
唐三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忍不住走到大师身边:“老师,这样一天就是九圈了,训练量……是不是还是太重了?我看她每次跑完,状态都很差……”
大师转过头,深邃的目光看了唐三一眼,“玉不琢,不成器。她的身体底子差,更需要循序渐进的锻炼来打基础。现在的两圈,是之前她能承受的极限,但现在她已经适应了,如果一直停留在舒适区,她的身体永远不会有改善。”
道理唐三都懂,放在自己身上,他也不会有那么纠结。他想说“可是她看起来那么痛苦”,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因为时言的脸上其实并没有什么“痛苦”的表情,只有生理性的疲惫和一贯的平静。这种平静,反而让唐三更加心疼。
“我……我只是觉得……”唐三找不到合适的词来表达那种复杂的心情,最终只能化为一声无奈的叹息。
“得了吧!”一个清脆的声音插了进来,是小舞。她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听到了两人的对话,笑嘻嘻地用手肘撞了撞唐三,“小三,你现在简直比院长还像老母鸡!小言自己都没说什么,连院长和大师都觉得没问题,就你在这儿瞎操心!说!你是不是心思不纯!”
“什么心思不纯?”
小舞叉着腰,笑嘻嘻地指着树荫下的时言,又指指唐三,压低声音道:“还装傻?我都观察你好几天了!跑步的时候看她,吃饭的时候看她,连修炼的时候你都时不时往她那边瞟!这还不是心思不纯是什么?”
唐三的变化,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
他会下意识地在负重跑步时,调整自己的节奏,确保自己始终在能用余光瞥见队伍末尾那个黑色身影的位置。
会在大师分发糖水时,顺手接过属于时言的那根,默默用玄天功的内力稍稍温热一下,再递给她。
这些细微的举动,自然而隐蔽,唐三自己只当是出于对同伴的关照和对她脆弱身体的担忧,并未深思。
却没有逃过从小一起长大的小舞的眼睛。
唐三皱眉道:“胡说什么?我只是担心她的身体!你也知道她情况特殊,万一训练中出点意外怎么办?”
“哦——?”小舞拖长了尾音,大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光,“只是担心身体啊?那你怎么不这么‘担心’我?不担心‘竹清’?可别说什么我们身强力壮,荣荣是辅助,也没见你担心她啊!偏偏就这么‘担心’小言?连人家喝口水凉不凉你都要管?”
唐三被问得哑口无言,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反驳。
他确实对时言投入了远超对其他人的关注,这种关注细致入微,几乎成了一种本能。可他内心深处,依旧固执地认为这只是责任感和同情心使然。
“那是因为她最需要照顾!她病的时间最久也最容易生病。”唐三找到了理由,语气都足了不少。“如果你们生病了,我也会同样关心你们。”
“我看啊,你就是喜欢我们小言!”
“你才多大,知道什么是喜欢吗?”唐三有些无言,觉得这个世界的人都很早熟,前有戴沐白马红俊小小年纪进勾栏,后有小舞动不动把喜欢挂嘴边。
想他那个年代的人,从不轻言喜欢,对感情之事也会更加含蓄。
“我是不知道,但碍不住有人知道啊!”这可是她和宁荣荣夜里在宿舍说悄悄话得出的结论。
“别胡说了,我特别关照她也不过是因为她需要特别关照,戴老大他们,以及你们,不也一样吗?”
是的,时言很特别,哪怕是唐三也不否认,她在自己心里很特别。
她的强大与脆弱,她的理智与空洞,她那种不顾一切的执拗和对情感的无法感知……这一切都构成了一个独一无二的、让他无法移开视线的存在。
而这种“特别”,正悄然滋生出一种他尚未命名的情感——那是超越了同情与责任,掺杂着怜惜、敬佩、好奇与一种想要守护的冲动的心疼。
可唐三现在还不明白,一切感情,都是从心疼和好奇开始的。
小舞看着唐三脸上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迷茫,了然地笑了笑。她没有再逼问,只是拍了拍唐三的肩膀,语气变得稍微正经了些:“好啦,不逗你了。不过小三,关心同伴是好事,但有时候也别绷得太紧。小言她……虽然和我们不太一样,但她也没那么脆弱的。你看,大师的训练她不是也坚持下来了吗?”
唐三顺着小舞的目光看向树下。时言已经缓过气来,正小口喝着水,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是啊,她有着外人难以想象的坚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