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集训营的最后一个周末，一场至关重要的内部教学赛，被教练组视为确定最终“希望杯”集训营名单的重要依据。天空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垂，空气中弥漫着雨前的闷湿，连草皮都仿佛比平日更显沉滞。

火星站在场边做着热身活动，刻意加大了右膝的活动幅度，试图将那挥之不去的酸胀感驱散。止痛喷雾的效果似乎越来越有限，那深处的隐痛像附骨之疽，提醒着他身体内部潜藏的危机。他看了一眼对面正在热身的雷霆，对方状态火热，几个冲刺跑动迅猛有力，带着一股志在必得的气势。

“火星，今天放开踢！”杰米凑过来，用力捏了捏他的肩膀，“让那些教练看看，谁才是这里最好的攻击手！”

火星点了点头，喉咙有些发干，没能说出话来。

比赛一开始，火星就试图按照杰米说的“放开踢”。他积极跑动，接应传球，试图用自己最擅长的方式撕开对手的防线。前十分钟，他做得不错，一次巧妙的漏球为队友创造了射门机会，还有一次在边路利用节奏变化完成了突破传中。

然而，当比赛节奏加快，对抗升级，那无声的警钟再次敲响。

一次中场争抢，火星与雷霆正面遭遇。火星抢先半步卡住身位，护住球，正准备转身。雷霆从侧后方猛地挤靠上来，力量十足。火星的重心瞬间压在右腿上，试图稳住。就在他发力对抗的刹那，右膝外侧骤然传来一阵清晰的、如同撕裂般的剧痛！

“呃啊！”他忍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整个人像被抽掉了支撑，踉跄着向一侧倒去，球自然也丢了。这一次，疼痛没有立刻消失，而是持续地、灼烧般地刺激着他的神经。

裁判的哨声响起，判罚了雷霆犯规。

“火星！”杰米立刻冲了过来。

火星蜷缩在草皮上，双手死死按住右膝的外侧，脸色苍白，冷汗瞬间浸湿了额前的发梢。他能感觉到那个位置的皮肤在发烫，一种深层的、源自关节内部的疼痛让他几乎无法伸直腿。

“怎么了？伤到哪里了？”队医提着急救箱快步跑上场。

“膝盖……外侧……”火星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因为痛苦而颤抖。

场边的教练们也都围了过来，表情严肃。主教练看着火星痛苦的神情，眉头紧紧锁住，眼神中之前的期待和询问，此刻化为了浓浓的担忧。

雷霆站在不远处，看着倒在地上的火星，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或许有一丝意外，但绝没有同情，更多的是对自己刚才那次强硬对抗的理所当然。

队医初步检查后，脸色凝重。他示意担架进场。

“可能需要去医院做详细检查。”队医对主教练低声说道。

火星被抬上担架，离场时，他看到了队友们惊愕和关切的目光，看到了杰米焦急的眼神，也看到了教练们写在脸上的失望。他闭上眼，不敢再看。天空依旧阴沉，仿佛他此刻的心情。

教学赛还在继续，但火星的赛场，在这一刻，似乎已经提前结束了。他被直接送往了市里的运动医学中心。

一系列的检查——按压、活动度测试、以及最终的核磁共振成像。当火星躺在冰冷的MRI仪器里，听着机器发出规律的轰鸣声时，他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那声音像是对他身体内部的审判，每一次响动，都可能揭示出那个他一直在逃避的真相。

检查结果不会立刻出来，他被暂时送回家中休息。父母接到电话后早已心急如焚地等在家里，看到他被送回来时那苍白的脸色和明显不敢用力的右腿，母亲的眼圈瞬间就红了。

“孩子，怎么样？很疼吗？”父亲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火星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最终什么也没说。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躺在床上，望着熟悉的天花板。右膝的疼痛在止痛药的作用下稍稍缓解，但那种源自深处的、仿佛什么东西已经“不对了”的感觉，却比任何时候都更清晰、更沉重。

他知道，那无声的警钟，已经敲响到了无法再被忽视的地步。等待检查结果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一种凌迟。梦想的翅膀尚未完全展开，便可能已经被命运的暗箭射中。而窗外，酝酿已久的雨，终于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敲打着玻璃，如同为他即将倾覆的世界，奏响了一曲哀伤的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