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的细雨总是来得恰到好处,如同一位熟知悲剧节奏的舞台监督。肯萨尔格林公墓的榆树下,黑伞如墨色的蘑菇般簇拥着,人群在泥泞的草地上留下杂乱的印记。
雷金纳德·克鲁夫爵士的葬礼没有他生前的画作那般绚烂,只有一片压抑的灰黑。苏格兰场的人混在吊唁者中,如同暗流中的礁石。推理先生站在一株滴水的紫杉树下,黑色长大衣让他几乎与树影融为一体。他没有看那具缓缓降入墓穴的棺木,而是观察着每一个低头哀悼的身影。
真相小姐站在他身侧几步之外,撑着一把简单的黑伞。雨珠顺着伞骨滑落,在她脚边溅起细小的水花。她的目光掠过那些悲伤或麻木的面孔,最终停留在人群最前方那个瘦削的黑色身影上。
伊莱贾·斯托博士。
作为死者生前害死的女仆汉娜的哥哥,他站在了亲属的位置上,这个细节本身就值得玩味。他微微佝偻着背,双手紧握在身前,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当牧师念到“愿他的灵魂安息”时,斯托博士的肩膀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他看起来很痛苦。”真相小姐轻声说,声音几乎被雨声吞没。
推理先生没有回应,但他的视线始终锁定在斯托博士身上,如同解剖师在观察标本的生理反应。
葬礼仪式结束,吊唁者开始缓缓散去。斯托博士仍站在原地,凝视着那个新堆起的土丘。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场面发生了。詹姆斯·惠特克——雷金纳德爵士的年轻助手——快步走到斯托博士面前,情绪激动地指着他的鼻子:
“你在这里装什么悲痛?”惠特克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谁不知道你恨他入骨?现在他死了,你满意了?”
斯托博士缓缓抬起头。在那一瞬间,站在远处的推理先生敏锐地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与悲伤截然不同的情绪——那不是愤怒,不是委屈,而是一种近乎轻蔑的冷静。但这情绪转瞬即逝,快得让人怀疑是否是错觉。
“詹姆斯,”斯托博士的声音嘶哑,带着恰到好处的疲惫,“我们都失去了重要的人。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
他伸出手,似乎想拍拍惠特克的肩膀,但年轻助手猛地后退一步,像是躲避什么污秽之物。
“离我远点,”惠特克咬牙切齿地说,“我知道是你干的。”
这场争执很快被其他吊唁者劝开。斯托博士在众人的注视中微微颔首,然后转身,独自一人沿着湿漉漉的小径离去。他的背影在雨中显得格外孤寂。
真相小姐不知何时已走到推理先生身边。
“很有趣,不是吗?”她轻声说,“一个被公开指控的凶手,却选择不为自己辩解。”
推理先生的目光追随着那个渐行渐远的黑色身影。
“过于完美的悲伤,和过于明显的嫌疑,同样值得怀疑。”他平静地说,“通知莱斯特警督,我们要查阅斯托博士完整的不在场证明。”
“你已经猜到了什么,是不是?”
推理先生没有回答,但真相小姐从他微抿的嘴角看出,那个关于牛奶和蓝色颜料的谜团,此刻又添上了新的、令人不安的一笔。
雨下得更大了,冲刷着墓碑上的铭文,也冲刷着这个刚刚开始的谜案中所有显而易见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