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城外的风卷着碎叶,掠过满地箭镞与断矛,在临时搭起的棚子间穿绕,带起孩童的哭闹与妇人的低泣。
江月莹蹲在一个受伤的老婆婆身边,正用银蝶凝聚的微光探查伤口,发间的银蝶翅膀上沾着尘土,却依旧努力扇动着,将淡粉色的灵光落在老婆婆青紫的脚踝上。
“奶奶,这样是不是好点了?”
她仰起脸,声音里还带着未散的鼻音,脸颊上的泪痕刚被风吹干,留下浅浅的白痕。自苏慕言带着唐小白离开后,她便强忍着眼泪。
跟着韩凌雪学习处理外伤,连平日里最爱摆弄的法术,都染上了几分小心翼翼的认真。
老婆婆握住她的手,粗糙的掌心带着田间劳作的厚茧,却暖得让人心安:
“好多了,多谢仙师姑娘。要不是你们,老婆子这把骨头早就埋在密道里了。”
她说着,目光望向远处那片狼藉的战场,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泪光:
“就是那位浅紫色衣服的仙师……她为了我们……”
江月莹的鼻子猛地一酸,连忙低下头,假装整理药箱,声音闷在胸口:
“姐姐她……她会没事的,苏师兄会治好她的。”
话虽如此,指尖却控制不住地颤抖——她不敢去想唐小白倒下时的模样,那身被血浸透的浅紫色纱衣,像一根刺,扎在她心里最软的地方。
“月莹,这里的伤药快用完了。”
韩凌雪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她正跪在一个断了腿的青年身边,淡蓝色的灵光在掌心流转,将断裂的骨头一点点归位。
浅蓝色的纱裙下摆沾着草屑,原本顺滑的长发松了几缕,贴在汗湿的额角,可那双总是带着温柔笑意的眼睛,此刻却亮得惊人,透着一股不肯松懈的韧劲。
江月莹立刻提着药箱跑过去,打开盖子时,才发现里面的金疮药只剩下小半瓶。
她咬了咬唇:“我去密道里再找找,之前好像看到有人落下个药囊。”
“我跟你一起去。”顾若彤的声音突然响起,她刚巡视完棚子外围,红衣在阳光下泛着沉稳的光,赤焰剑斜挎在腰间,剑穗上的红珠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她走到江月莹身边,目光扫过药箱,眉头微蹙:“密道里光线暗,小心些,别碰着那些松动的石块。”
江月莹点头,跟着顾若彤往密道入口走去。藤蔓缠绕的入口处,两个百姓正守在那里,见她们过来,连忙掀开遮挡的草席。
密道里还残留着淡淡的血腥气,火把的光在石壁上投下晃动的影子,照得地上的脚印与散落的杂物格外清晰。
“在这里!”江月莹突然指着一个角角落,那里果然放着一个棕色的药囊。
她跑过去捡起来,刚要打开,就听到头顶传来“咔嚓”一声轻响,一块松动的石块正从石壁上滑落,朝着顾若彤的方向砸去!
“若彤小心!”江月莹惊呼一声,下意识地催动灵力,发间的银蝶瞬间飞射而出,用翅膀抵住石块。
可银蝶的灵光本就偏向辅助,哪里抵得住沉重的石块?眼看石块就要砸中顾若彤的肩膀,一道青绿色的灵光突然从密道入口处射来,稳稳托住了石块!
“何人在此喧哗?”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带着修士特有的灵力威压。
江月莹抬头望去,只见密道入口处站着十几个穿着青色道袍的修士,为首的是个面容方正的中年男子,腰间悬着一枚刻着“清”字的玉佩,手中的长剑还泛着未散的灵光——正是方才出手托住石块的人。
顾若彤立刻上前一步,赤焰剑半出鞘,目光警惕地看着他们:“你们是何人?”
中年男子看到她腰间的赤焰剑,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拱手道:“在下清瘴宗外门执事周青,奉掌门之命,率弟子前来支援永宁城。敢问姑娘可是顾若彤姑娘?”
顾若彤愣了一下,收剑回鞘:“正是。你们怎么现在才到?”
周青脸上露出愧色:“实不相瞒,我们接到消息时,本以为是寻常妖兽作乱,只带了十数人前来。
谁知半路上遇到敌军的灵力屏障,绕了些弯路,才耽误了时辰。”
他说着,目光扫过密道里的景象,又看向外面的残垣断壁,脸色渐渐凝重起来,“这里……究竟发生了何事?”
江月莹忍不住红了眼眶:“敌军突然袭击,用锁灵阵困住了我们,是我姐姐……是姐姐以身破阵,才护着大家逃出来的,可她自己却……”话没说完,眼泪就掉了下来。
周青身后的弟子们听到“锁灵阵”三字,都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那阵法需用百余名修士的灵力催动,寻常门派根本布不出来,没想到竟会出现在这小小的永宁城。
“唐小白?”周青突然皱起眉头,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是那位拥有五行灵根的姑娘?”
顾若彤点头:“正是,她现在被苏慕言师兄带回清瘴宗救治了。”
周青闻言,叹了口气:“难怪掌门特意嘱咐我们留意这位姑娘,没想到竟在此处经历这等凶险。”
他转身对身后的弟子们吩咐,“都打起精神来!速去清点伤亡,能用灵力救治的,立刻出手。
房屋倒塌的,用木系法术搭建临时住所;缺医少药的,打开储物袋,分发伤药与干粮!”
“是!”弟子们齐声应道,纷纷散开,朝着棚子区走去。
一时间,各种灵光在残垣断壁间亮起——木系修士催动藤蔓,将散落的木板与茅草编织成坚固的棚顶。
水系修士凝聚清水,注满百姓们带来的陶罐;金系修士则用灵力修复断裂的农具,好让百姓们能尽快整理田地。
江月莹看着这一幕,眼睛渐渐亮了起来。她拉着顾若彤走出密道,只见周青正站在空地上,指尖凝出一道青绿色的灵力,注入地面。
原本坑洼的土地瞬间变得平整,连那些散落的箭镞都被灵力推开,聚成一堆。
“周执事,这里有位大哥断了腿,凌雪姐姐快撑不住了!”江月莹连忙喊道。
周青立刻跟着她走到韩凌雪身边,看到青年扭曲的腿骨,眉头微蹙:
“小韩姑娘,让我来试试。”
韩凌雪早已灵力透支,闻言立刻收了灵光,退到一旁喘息。
周青取出一枚银色的针,比玄尘长老用的银针粗了几分,他将灵力注入针中,轻轻刺入青年的膝盖处。
“忍着些。”周青低声说,指尖捻动银针,青绿色的灵光顺着针尾流入青年体内。
原本扭曲的腿骨竟在灵光中缓缓归位,青年疼得满头大汗,却死死咬着牙,没发出一点声音。
待周青拔出银针时,他的腿已经能伸直了,虽然还不能走路,却已无大碍。
“多谢仙师!多谢仙师!”青年的母亲连忙磕头道谢,眼泪混着尘土,在脸上冲出两道痕迹。
韩凌雪走到周青身边,拱手道:“多谢周执事出手,我灵力不足,实在无法彻底接好断骨。”
周青摆了摆手:“小韩姑娘不必客气,你能在锁灵阵压制下护住这么多伤员,已是难得。”
他看向韩凌雪苍白的脸色,从储物袋里取出一瓶青色的丹药,“这是‘回灵丹’,你服下一粒,能尽快恢复灵力。”
韩凌雪接过丹药,感激地道谢,服下一粒后,果然感觉到一股清凉的灵力顺着喉咙流入丹田,原本枯竭的灵力池,像是被注入了一汪清泉。
“周执事,那边有个棚子漏雨了!”一个木系弟子喊道。
周青转头看去,只见西边的一个棚子被风吹得歪斜,雨水正顺着破洞往下滴,淋湿了里面的几个孩童。
他刚要起身,就见顾若彤提着赤焰剑走了过去,指尖凝出一缕红色的灵力,轻轻点在棚顶的破洞处。
那些散落的茅草竟像有了生命般,自动聚拢起来,在破洞处织成一片密不透风的草垫,连雨水都渗不进来。
“顾姑娘竟能将火系灵力转化为控物之力,真是好手段。”周青赞叹道。顾若彤回头笑了笑,红衣在风中轻轻扬起:
“不过是些应急的法子,比起周执事的木系法术,差远了。”
江月莹也没闲着,她指挥着几个水系弟子,将凝聚的清水分到各个棚子。
看到有孩童因为害怕而哭闹,她便让发间的银蝶飞过去,在他们面前跳起旋转的舞蹈,淡粉色的灵光落在孩童们脸上,很快就逗得他们破涕为笑。
“姐姐,你看这只蝴蝶好漂亮!”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指着银蝶,拉着江月莹的衣袖。
江月莹蹲下身,轻轻抚摸着小姑娘的头,声音温柔:“等以后安定了,姐姐教你怎么养这样的蝴蝶好不好?”
小姑娘用力点头,眼睛亮晶晶的:“好!那姐姐也要教我飞,像仙师们一样,飞到天上去!”
江月莹的心轻轻一颤,抬头望向清瘴宗弟子们御剑飞行的身影,又想起苏慕言带着唐小白离开时的青光。她用力点头:“好,等姐姐学会了,就教你。”
夕阳西下时,棚子区已经焕然一新。平整的地面上,排列着数十个坚固的棚屋,每个棚屋前都放着装满清水的陶罐,角落里堆着分发的干粮。
受伤的百姓大多被治好,孩子们在空地上追逐嬉闹,笑声像银铃一样,驱散了之前的沉重与阴霾。
周青坐在一块石头上,看着这一切,欣慰地叹了口气。
他转头看向顾若彤三人,拱手道:“多亏了三位姑娘先行稳住局面,否则我们就算赶到,也怕是回天乏术。”
顾若彤摇头:“周执事客气了,守护百姓本就是修士的本分。只是……”她看向清瘴宗弟子们,“不知苏慕言那边可有消息?小白她……”
周青看出了她的担忧,从储物袋里取出一只信鸽:“我已让弟子传讯回宗,询问唐姑娘的情况,相信很快就会有回信。三位姑娘若是信得过我,今夜便在此歇息,我让弟子们守夜,定保大家安全。”
韩凌雪点了点头:“多谢周执事安排。”
她看向江月莹,只见小姑娘正坐在一个棚子门口,望着夕阳发呆,发间的银蝶落在她的肩头,像在无声地安慰。
韩凌雪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在想小白?”
江月莹嗯了一声,声音轻轻的:“我在想,姐姐醒来后,会不会怪我没用。她总说我性子急,这次若不是我非要跟着来历练,她也不会……”
“傻丫头。”韩凌雪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小白做这些,从不是为了让你愧疚。
你记得她破阵前说的话吗?她说你们就像五行松的针叶,根脉缠在一起,才能抗住风雪。现在她累了,需要歇一歇,我们就要替她守住这片松针,等她回来。”
江月莹抬起头,看着韩凌雪温柔的眼睛,又看向不远处正和弟子们讨论搭建防御阵的顾若彤,心里那根紧绷的弦,似乎松动了些。她用力擦掉眼角的泪,点头道:“嗯!我要变得更强,等姐姐回来,再也不让她为我担心了!”
夕阳的余晖洒在她们身上,将浅蓝色的纱裙与粉色的纱裙染上一层温暖的金红。
远处,清瘴宗弟子们正用法术在棚子外围布下防御阵,淡青色的灵光在地面上连成一片,像一层柔软的铠甲,守护着这片刚刚从战火中复苏的土地。
夜渐渐深了,月光爬上棚顶的茅草,照得地上的露水泛着银光。
江月莹躺在韩凌雪身边,却怎么也睡不着。她悄悄起身,走到空地上,望着清瘴宗山门的方向。
发间的银蝶突然飞了起来,朝着那个方向扇动翅膀,翅膀上的灵光在夜空中划出一道浅浅的弧线。
“姐姐,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啊。”
江月莹轻声说,声音被风吹散在夜色里,“我们都在这里等你,等你回来,一起看明天的太阳。”
夜风中,似乎传来灵鹤的鸣叫声,清越而悠远,像是从遥远的清瘴宗传来,带着一个温柔的承诺——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