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城的防御阵在晨光中泛着淡青色的涟漪,将新搭起的棚屋群护在其中。
江月莹最后检查了一遍西侧的灵植结界,看着木系弟子催生的藤蔓在断墙上织成密网,才拍了拍手,转身走向等候在空地上的韩凌雪与顾若彤。
“周执事说,这结界能挡住三阶以下的妖兽,百姓们日常耕作足够了。”
江月莹说着,发间的银蝶轻轻落在肩头,翅膀上还沾着晨露,“李大叔他们已经开始清理田埂了,等种下晚稻,过冬的粮应该够了。”
韩凌雪将最后一瓶金疮药递给旁边的妇人,浅蓝色的纱裙在风里轻轻扬起:
“清点过了,重伤的百姓都已用清瘴宗的丹药稳住伤势,剩下的皮外伤,按时涂药便能痊愈。”
她转头看向顾若彤,“防御阵的灵力节点都标记好了?”
顾若彤点头,赤焰剑斜挎在背上,剑穗的红珠随着她的动作轻晃:
“都交给留守的弟子了,他们会每三日检查一次。”
她抬头望向清瘴宗的方向,晨光正从云层中穿透,在天际染出一片金红。
“我们该走了,再晚些,怕是赶不上静心院的辰时药浴。”
江月莹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方才的沉稳被急切取代:
“对!我们快去找姐姐!”她抬手召出自己的银蝶法器,那对翅膀比来时大了一圈,粉色灵光在翅尖流转,显然这几日的历练让她的灵力精进了不少。
韩凌雪取出一枚水蓝色的玉叶,灵力注入时,玉叶化作一叶小舟,悬浮在半空中,边缘泛着细碎的蓝光。
顾若彤则直接握住赤焰剑的剑柄,红光一闪,剑身便化作三尺长短的红光莲台,稳稳托住身形。
“走吧。”顾若彤率先踏上莲台,红衣在晨光中舒展如焰。韩凌雪拉着江月莹跃上玉叶舟,银蝶法器紧跟在侧,三道光影几乎同时腾空,朝着清瘴宗的方向飞去。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将离别的嘱托吹散在身后。江月莹回头望去,永宁城的轮廓越来越小,那些新搭的棚屋像散落的贝壳,被防御阵的青光温柔包裹。
她仿佛还能看到李大叔挥着锄头的身影,听到孩童们追逐嬉闹的笑声,眼眶突然一热——这座曾浸染血色的城,终于在她们的守护下,有了重生的模样。
“在想什么?”韩凌雪递过一块手帕,声音温和。她看着江月莹发红的眼眶,自然明白她的不舍。
江月莹接过手帕擦了擦眼角,声音带着期待:“我在想,姐姐看到我们,会不会很惊喜?”她顿了顿,又有些忐忑,“她……她会不会还在生我的气?那天我不该拦着她破阵的……”
“小白不会生气的。”顾若彤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莲台的红光与玉叶舟的蓝光在半空交映,“她若是醒着,只会庆幸你平安。”
韩凌雪轻轻抚摸着江月莹的发顶:“玄尘长老是清瘴宗最好的医者,苏师兄又寸步不离地守着,小白的伤势定然好转了。说不定我们到的时候,她正在院子里晒药草呢。”
江月莹用力点头,将脸埋在韩凌雪的肩头,银蝶法器在她头顶盘旋,粉色灵光映得她的侧脸一片柔和。
她想起唐小白总爱说“月莹的银蝶最适合晒药草了”,那些温暖的记忆像暖流,驱散了心中的不安。
飞行的速度比来时快了许多。
她们避开了来时遇到的灵力屏障,沿着清瘴宗弟子标记的安全路径飞行,山川河流在脚下飞速倒退,云层像棉花糖般掠过指尖。
江月莹时不时催着银蝶法器加速,惹得韩凌雪无奈轻笑,却也悄悄给玉叶舟加了灵力。
午时刚过,清瘴宗的山门便撞入眼帘。白玉牌坊上的“清瘴”二字在阳光下泛着清寒的光,两侧的石狮口中明珠折射出的光晕里,灵鹤正成群结队地飞过,鸣声清越,比永宁城的晨鸡啼鸣更让人心安。
守山门的弟子显然认识她们,看到三道身影落下时,连忙拱手行礼:
“顾师姐,韩师姐,江师妹。苏师兄吩咐过,若是你们来了,直接去静心院便可。”
江月莹刚要迈步,就被顾若彤拉住。
她顺着顾若彤的目光看去,只见山门内侧的石壁上,刻着新的灵纹,比来时复杂了许多,隐隐有金光流转——显然是加强了防御。
“看来清瘴宗也在防备敌军。”
顾若彤低声说,赤焰剑的剑柄被她握得更紧了些,“进去后不要乱走,静心院在宗门深处,跟着引路弟子走。”
江月莹点头,心里的急切被一丝警惕取代。她想起永宁城的锁灵阵,想起那些刻着五行印记的符咒……
引路的弟子是个眉眼清秀的少年,穿着灰衣,腰间挂着入门弟子的木牌。
他带着三人穿过刻满灵纹的甬道,两侧的苍松翠柏比来时更显葱郁,偶尔有高阶弟子御剑飞过,看到顾若彤时都会颔首示意,目光在江月莹与韩凌雪身上停留片刻,带着好奇与探究。
“前面就是静心院了。”少年在一道月亮门前停下,指着院内碧绿色的静心草,“苏师兄吩咐过,只能让三位师姐进去,弟子就在这里等候。”
江月莹早已按捺不住,几乎是立刻推门而入。
院内的药香比记忆中浓郁了许多,聚灵盏的莹白灵光从内室的窗棂透出,在青石板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苏慕言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低头擦拭着一枚银针,青衫的袖口卷着,露出的手腕上有一道浅浅的疤痕。
“苏师兄!”江月莹的声音带着惊喜。
苏慕言猛地抬头,看到她们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起身拱手,脸上的疲惫被笑意取代:“你们来了。”
他的目光在三人身上扫过,见她们都安好,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为难地看向内室的方向,“小白她……醒了。”
江月莹刚要冲进内室,脚步却顿住了。
她从苏慕言的语气里听出了不对劲。
那笑意里藏着担忧,那松气中带着迟疑,不像是见到故人的全然欢喜。
“姐姐她怎么了?”江月莹的声音有些发颤,银蝶法器在她肩头不安地扇动翅膀。
韩凌雪走上前,目光落在苏慕言眼底的乌青上:“苏师兄,小白的伤势……”
“玄尘长老说,皮肉与经脉都在愈合,只是……”苏慕言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
“她醒后便一直沉默,不肯说话,前日还险些……滋生心魔。”
“心魔?!”江月莹失声喊道,银蝶的粉色灵光瞬间变得刺眼,“怎么会这样?姐姐她那么坚强……”
“是因为永宁城的事。”顾若彤沉声道,她走到内室门口,能隐约听到里面的动静,
“她是不是觉得,是自己引来的敌军?”
苏慕言点头,眉宇间满是无奈:
“昏迷的那段时间我感应到她似乎灵魂出窍……不知在哪里听到了什么,就说敌军是冲着她的五行灵根来的。
这几日一直把自己关在里面,不肯见人,连药都要我逼着才肯喝。”他看向江月莹,“月莹,小白最听你的话,或许……”
江月莹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
她想起破阵时姐姐决绝的背影,想起灵魂出窍时银蝶感应到的熟悉气息,想起韩凌雪说“她是为了护着我们”——那个总把责任扛在肩上的姐姐,终究是被这份“守护”压垮了。
“我去看她。”江月莹吸了吸鼻子,推开内室的门。
药香扑面而来,比院中浓郁数倍。
聚灵盏的灵光在帐内流淌,将玉榻上的身影勾勒得愈发清瘦。
唐小白正背对着门口躺着,浅紫色的纱衣松松垮垮地罩在身上,露出的肩颈处缠着厚厚的纱布,原本顺滑的长发此刻散在枕上,有些凌乱。
“姐姐。”江月莹的声音很轻,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唐小白的身体僵了一下,却没有回头,只是将脸往枕头里埋了埋,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江月莹走到玉榻边,看到她露在外面的手紧紧攥着锦被,指节泛白,连带着纱布都有些歪斜。
“姐姐,是我错了。”江月莹蹲下身,握住唐小白冰凉的手指,声音带着哽咽,“那日我不该跟你闹脾气,不该拦着你破阵。你是为了救我们,为了救全城的百姓,你根本就没有错……”
唐小白的指尖颤了颤,却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韩凌雪与顾若彤也走了进来,站在床边没有说话。
韩凌雪看着唐小白背上未愈的伤口,浅蓝色的眸子里满是心疼——那道从肩胛骨延伸到腰侧的疤痕,显然是当时为了破阵,硬生生扛下万箭穿心,贯穿身体触目惊心的疤痕。
顾若彤则走到帐前,轻轻掀开一角,目光落在唐小白紧闭的眼睑上。
她的脸色依旧苍白,眉心间那道金色的灵血痕淡得几乎看不见,显然心魔的侵扰让她的灵力又弱了几分。
“小白,”顾若彤的声音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永宁城的敌军帐中,我们找到了一份地图,上面标着‘三日后屠城’。就算没有我们,没有你,那里的百姓也活不过三日。”
唐小白的身体猛地一震。
韩凌雪接过话头,声音温柔却坚定:
“城主克扣秋防银子,士兵懈怠守城,那些隐患早就埋下了。你破阵救下的,是本该被屠戮殆尽的性命。
李大叔说,要不是你,他孙女连今年的新米都吃不上。”
江月莹趁机将脸埋在唐小白的手背上,像小时候那样蹭了蹭:
“姐姐,你看,我把银蝶养得更厉害了,以后我可以保护你了。你别再自己扛着了,我们是姐妹啊,有什么事,我们一起担着。”
帐内静了下来,只有聚灵盏的灵光在空气中轻轻流淌。唐小白的呼吸渐渐平稳,攥着锦被的手指缓缓松开,露出的掌心印着深深的月牙痕。
过了许久,她才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三人身上。江月莹的眼睛红肿,韩凌雪的发间沾着风尘,顾若彤的红衣上还留着防御阵的青光痕迹。
她们都带着旅途的疲惫,却用最坚定的眼神看着她,像三道永不熄灭的光,照亮了她心中的阴霾。
“你们……”唐小白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刚说了两个字,就被江月莹扑进怀里的动作打断。
“姐姐!”江月莹紧紧抱着她,却又怕碰着伤口,力道轻得像羽毛,“你终于理我了!我好想你……”
唐小白的眼眶瞬间红了,积压了许久的情绪再也忍不住,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滴在江月莹的发间。她抬手轻轻抚摸着妹妹的头发,指尖的颤抖暴露了她的激动,却只是反复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傻小白,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们。”韩凌雪走上前,轻轻擦去唐小白的眼泪,“让你一个人受了这么多委屈。”
顾若彤站在一旁,看着相拥而泣的三人,紧绷的嘴角终于柔和下来。
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取出一个布包,放在案几上——里面是永宁城的百姓托她带来的东西:李大叔的新米,孩童们画的平安符,还有妇人连夜绣的兰草帕子。
阳光透过窗棂照进内室,落在四人身上,将浅紫、银粉、水蓝、赤红四色身影温柔包裹。
聚灵盏的灵光与阳光交织,在地上织成一片温暖的光网,像极了姐妹四人手心相贴时,那道无形却坚固的羁绊。
静心院外,苏慕言听到内室传来压抑的哭声,先是一愣,随即笑着松了口气。
他将刚磨好的银针收起,转身走向膳房——该让膳房炖些莲子羹了,唐小白醒后,还没好好吃过一顿饭呢。
风穿过静心草的叶片,带着清苦的药香与淡淡的暖意,吹向远处的灵植园。
那里的五行莲正在晨光中缓缓绽放,金、木、水、火、土五种颜色的花瓣层层叠叠,像极了此刻紧紧相依的姐妹四人,在经历风雨后,终于迎来了属于她们的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