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瘴宗的夏日常伴着蝉鸣，静心院的静心草长得愈发繁茂，叶片挨挨挤挤地铺满了墙角，在阳光下泛着油亮的碧色。
距离永宁城之事已过去一个多月，唐小白肩颈处的纱布早已拆下，只留下一道浅淡的白痕，像被月光吻过的印记。
这日清晨，她正坐在院中的青石上吐纳。浅紫色的裙摆铺在草叶间，长发用一根素银簪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在颊边，随着呼吸轻轻晃动。
五行灵力在她体内流转得愈发平稳，金的锐利、木的温润、水的柔韧、火的炽烈、土的厚重，交织成一股圆融的气流，顺着经脉缓缓游走，最终汇入丹田。
“呼——”她吐出一口浊气，指尖凝出的五色灵光渐渐散去。
这一个月来，她几乎将所有精力都放在了修炼上，玄尘长老留下的《五行归一诀》被她翻得卷了边，书页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注解，字迹清隽，带着她独有的沉稳。
“姐姐，你看我这个！”
江月莹的声音像只欢快的雀跃，打断了院中的宁静。
唐小白抬眼望去，只见妹妹穿着粉色纱裙，正站在院中央，双手结印，发间的银蝶突然振翅飞起，粉色的灵光在她身前汇聚、旋转，渐渐凝成一只栩栩如生的灵鹤。
红冠白羽，尾羽修长，甚至连翅膀上的纹路都清晰可见，正昂首挺胸地站在草地上，仿佛下一刻就要振翅高飞。
“这是……”唐小白微微挑眉，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江月莹得意地扬起下巴，小脸上满是骄傲：“是幻术呀！凌雪说我这叫‘幻形术’，能把脑子里想的东西变成真的！”
她说着，指尖轻轻一点，那只灵鹤竟真的扑扇着翅膀飞了起来，绕着院子盘旋了一圈，最后落在唐小白的肩头，用柔软的喙蹭了蹭她的脸颊，触感温凉，与真鹤无异。
“厉害吧？”江月莹跑到她身边，仰着小脸邀功，“前几日我只能变出模糊的影子，今日总算能凝出实体了！”
唐小白抬手抚摸着灵鹤的羽毛，触感细腻真实，若非知道这是幻术所化，几乎要以为是真的灵鹤落在了肩头。
她看着妹妹眼中闪烁的星光，想起一月前那个在永宁城哭红了眼的小姑娘，心中泛起一阵暖意：“嗯，很厉害。”
“那是自然！”江月莹笑得更欢了，又抬手结印，这次粉色灵光汇聚，竟变出了一篮饱满的灵果——赤的像玛瑙，黄的像蜜蜡，紫的像水晶，沉甸甸地摆在石桌上，还散发着淡淡的甜香。
“凌雪说这果子能安神，姐姐你修炼辛苦，快尝尝！”
唐小白拿起一枚赤色灵果，果皮光滑微凉，咬下一口，清甜的汁水在舌尖爆开，带着一股温润的灵力，顺着喉咙缓缓流入丹田。她有些讶异：“这幻术不仅有形，还有味？”
“是呀！”江月莹掰了个黄果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我想着灵果该是甜的，它就真的甜了。凌雪说，这是因为我的灵力与意念结合得更紧密了，再过些时日，说不定能变出有灵力的法器呢！”
“不错。”她揉了揉江月莹的发顶，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继续努力，或许日后能成为你的护身术。”
“嗯嗯！”江月莹用力点头，又忙着去给韩凌雪展示新学会的幻术了。
粉色的纱裙在碧草间晃动，像一朵跳跃的花，给静谧的院子添了几分鲜活的生气。
唐小白望着妹妹的背影，目光渐渐落在了院门口。
那里，苏慕言正提着食盒站在晨光里，青衣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的青峰剑，剑穗上的绿珠轻轻晃动。
他显然是看到了刚才的一幕，眼中带着温和的笑意，见她望过来，便迈步走了进来。
“早。”他将食盒放在石桌上，打开盖子，里面是两碗莲子羹，还冒着热气，“玄尘长老说今日的莲子加了安神草，适合修炼后食用。”
“多谢。”唐小白接过玉碗，指尖触到碗壁的温热，心里微微一动。这一个多月来，他每日都会准时送来早膳，有时是莲子羹，有时是灵米粥，从未间断。
她曾说过自己可以料理，他却只道“宗门膳食，理当分润”，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
苏慕言在她身边坐下，目光落在石桌上那篮幻术变出来的灵果上，伸手拿起一枚紫色的，放在鼻尖轻嗅：“月莹的幻术精进不少。”
“嗯，她本身就很有天赋。”唐小白舀了一勺莲子羹，莲子软糯，甜而不腻，是她喜欢的味道。
院中的蝉鸣渐渐响了起来，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两人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苏慕言看着她低头喝粥的模样，浅紫色的衣领衬得她脖颈愈发白皙，素银簪反射的光落在她的睫毛上，像撒了一把细碎的星子。
他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终是忍不住开口：“昨日见你修炼《五行归一诀》时，木系灵力似乎有些滞涩？”
唐小白抬眼，对上他的目光。
他的眼睛很亮，像盛着清潭的水，里面清晰地映着她的影子。“嗯，”她点头，“总觉得与土系灵力难以融合，玄尘长老说需得找到‘生克之窍’，可我……”
“我或许能帮你。”苏慕言打断她，声音带着几分急切，又迅速放缓，“清瘴宗的藏经阁里有本《五行生克解》，据说记载了五行灵力的融合之法，我今日去借来给你？”
唐小白看着他眼中的认真，心里那点刚刚泛起的涟漪，突然被她强压了下去。她摇了摇头：“不必了，我自己琢磨便可。”
苏慕言的眼神暗了暗，却没再坚持，只是轻声道：“若是遇到难处，随时可以找我。”
“好。”唐小白低下头，继续喝粥，却觉得舌尖的甜味淡了些。
她知道自己为何拒绝——这些日子，苏慕言的陪伴像春日暖阳，一点点融化她心里的坚冰，甚至让她偶尔会想起云落村木林里的那道流光，想起他此刻眼中的温柔。
可她习惯了独来独往，习惯了将所有心思放在修炼上，情爱之事，于她而言，更像是修行路上的阻碍。
她是散修，没有宗门庇护，五行灵根又引来了敌军的觊觎，唯有变得更强，才能护好自己，护好月莹她们。
儿女情长，太过奢侈。
“姐姐！凌雪让我问你，今日要不要一起去灵植园看看？那里的五行莲开得正好呢！”
江月莹的声音再次传来，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
她身边跟着韩凌雪和顾若彤，韩凌雪穿着浅蓝色纱裙，手里拿着药篮，想必是要去采些草药。
顾若彤则依旧一身红衣，赤焰剑斜挎在背，正低头与韩凌雪说着什么，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
“去吧去吧！”江月莹拉着唐小白的胳膊摇晃，“我还能用幻术给五行莲变出伴舞的蝴蝶呢！”
唐小白被她晃得无奈，只好点了点头。
苏慕言站起身，将空碗收进食盒：“我也正好要去藏经阁，顺路送你们一程？”
“好呀好呀！”江月莹抢先应道，冲唐小白挤了挤眼睛，小脸上满是狡黠。
唐小白没说话，算是默认。
一行五人朝着灵植园走去。
江月莹一路走一路用幻术变出各种小玩意儿——会跑的灵兔、会唱的灵鸟、会开的灵花，惹得韩凌雪不时轻笑，顾若彤也偶尔被逗得弯起嘴角。
苏慕言走在唐小白身侧，两人之间隔着半步的距离。
他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草木香，像灵植园里最纯净的气息。
能看到她浅紫色的裙摆随着脚步轻轻摆动，像一朵安静绽放的兰草。
他几次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见她目光沉静，始终落在前方，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疏离，让他无从靠近。
灵植园的五行莲果然开得正好。
五色花瓣在碧叶间舒展，金的耀眼、木的青翠、水的剔透、火的炽烈、土的厚重，交织成一片绚烂的花海。
江月莹立刻兴冲冲地用幻术变出一群彩蝶，粉色的灵光与五色花瓣交相辉映，美得像一幅流动的画。
“姐姐你看！”她指着一朵最大的金色莲花，“像不像你灵力最盛时的样子？”
唐小白望着那朵莲花，阳光落在花瓣上，折射出璀璨的光芒，竟与她破阵时周身的流光有几分相似。
她的指尖微微动了动，五行灵力在体内悄然涌动，心中那点被强压下去的涟漪，似乎又开始轻轻晃动。
苏慕言站在她身后半步的位置，看着她望着莲花的侧脸，目光温柔得像要滴出水来。他知道她在刻意疏远，知道她将修炼看得重过一切，可他不急。
云落村的那道流光已在他心底刻了太久，他愿意等，等她放下心防，等她明白，有些陪伴，并不会成为修行的阻碍。
一阵风吹过，五行莲的花瓣轻轻摇曳，香气弥漫在空气中。江月莹的幻术彩蝶在花间飞舞，韩凌雪正低头采摘着伴生的草药，顾若彤靠在不远处的柳树下，红衣与绿叶相映，构成一幅安宁的画面。
唐小白深吸一口气，将目光从莲花上收回，落在苏慕言身上。他的眼神太过温柔，让她有些不敢直视，只好匆匆移开目光，轻声道：“我去那边看看。”
她转身走向花海深处，浅紫色的裙摆消失在五色花瓣间。苏慕言望着她的背影，没有跟上去，只是嘴角的笑意愈发温和。
有些心动，或许连自己都未曾察觉。
就像此刻唐小白的心湖，虽仍以修炼为岸，却已悄悄起了微澜，只待一阵更盛的风，便能荡开圈圈涟漪，漫向那片名为“苏慕言”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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