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夏末的天台相遇

九月的风还带着夏末残留的燥热，卷着香樟树的叶子，在教学楼后墙根下打了个旋，又裹着尘土往天台的方向飘去。林野把画夹抱得更紧了些，白色的帆布鞋踩过积灰的水泥台阶，每一步都发出 “咚咚” 的轻响，像是在敲打着他那颗有些慌乱的心。

这是林野升入高二后，第三次躲上天台。作为美术生，他总习惯带着画夹穿梭在校园的各个角落，寻找能触动灵感的风景。可班里的几个男生却总爱拿他的画打趣，“林野，又去画你的‘小情小调’啊？”“你画的那些云啊、树啊，能当饭吃吗？” 每次听到这些话，林野都只能攥紧画笔，低着头快步走开。他不擅长反驳，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 那些在别人眼里 “无用” 的风景，在他心里却是最珍贵的宝藏，每一笔线条、每一抹色彩，都藏着他无法言说的情绪。

天台的门虚掩着，林野轻轻推开，却在看到角落里的身影时，瞬间僵住了脚步。

是苏念。

隔壁班那个总独来独往的男生，校服永远穿得整整齐齐，领口的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袖口也挽得一丝不苟。林野在学校里见过他很多次，大多是在人少的地方：清晨的操场边，他背着书包慢跑，步伐均匀，汗水顺着额角滑落，却从不肯停下；午休的食堂里，他总是端着餐盘坐在最角落的位置，默默扒着饭，连青菜叶子落在白色的桌布上都没察觉，直到吃完才慢条斯理地收拾干净；下雨天的校门口，他没带伞，就把书包顶在头上，弓着背在雨里奔跑，单薄的背影像一片随时会被狂风撕碎的叶子。

后来听同桌张弛说，苏念的父母在他小学时就去了南方打工，每年只在春节回来一次，家里只有一个耳朵不太好使的奶奶。奶奶年纪大了，眼睛也不好，连苏念的作业都没办法检查，更别说参加家长会了。上次期中考试后，班主任让没及格的同学叫家长来学校，苏念站在办公室里，沉默了很久，才低声说：“我爸妈不在家，奶奶来不了。” 班主任看着他泛红的眼眶，最终也只能叹了口气，让他回去好好复习。

林野的心里忽然泛起一阵酸涩。他想起自己小时候，虽然父母都在身边，却总因为工作忙，很少有时间陪他。每次他拿着画好的画想给父母看，得到的总是一句 “没时间，你自己放好吧”。久而久之，他就习惯了把画夹藏在房间的柜子里，也习惯了一个人在角落里画画。

“那个…… 不好意思，我是不是打扰你了？” 林野的声音有些发紧，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想悄悄离开这个属于苏念的角落。可脚下的小石子却没稳住，“咕噜噜” 地滚到了苏念的脚边，发出清脆的声响。

苏念猛地回头，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他的目光落在林野怀里鼓囊囊的画夹上，眼神里没有惊讶，也没有不耐烦，只是平静地看了几秒，然后往旁边挪了挪身子 —— 他靠着的灰色栏杆边，正好有一块被阳光晒得暖暖的空地，金色的阳光铺在水泥地上，像是特意为林野留出来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