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下了整整一夜,翌日清晨方歇。天空依旧阴沉,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腥气和山雨欲来的压抑。
谢凛离京的消息被严格封锁,王府外松内紧,看似一切如常,但宋听禾能清晰地感觉到,无形的网正在收紧。
她搬到了离外书房最近的一处暖阁居住,方便处理事务。谢凛留下的暗卫首领名为“影”,如同他的代号一样,沉默寡言,只在她出示戒指时才会现身听令。
常嬷嬷成了她最得力的臂助,凭借在王府多年的根基,不动声色地梳理着内外信息。沈医女也被秘密留在府中,以备不时之需。
宋听禾做的第一件事,是借着整理药膳方子的名义,通过常嬷嬷暗中控制的几条线,不动声色地收购囤积了一批粮食和常见药材,分散在几处不起眼的产业下。动作隐秘,数量不大,即便被人察觉,也只当是王府寻常采买。
同时,她让影派人密切监视太尉府以及与太尉过往甚密的几家官员府的动静,尤其是人员往来和物资调动。
平静只维持了三天。
第四日午后,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暖阁:“姑娘,城防司有异动,东华门、西直门守将换成了太尉的人。我们安插在兵部的人传来消息,太尉以‘加强京城防务,以防北狄细作’为由,提请调动部分京畿卫队换防,陛下……已准了。”
宋听禾正在翻阅一本北境地理志,闻言,执书的手微微一紧。果然开始了。以防范细作为名,行控制京城之实。
“我们的人呢?”她放下书,声音平静。
“按王爷离京前的布置,关键位置尚在掌握,但太尉动作很快,我们有些被动。”影答道。
宋听禾沉吟片刻,走到书案前,铺开京城简图。她的目光落在皇宫、各大城门、以及几处重要的官署和粮仓上。
“让我们的人稳住,非必要,绝不暴露。”她指尖点着皇宫的位置,“重点是这里,还有……京畿大营的动向。”京畿大营的统帅是谢凛的人,但太尉既然敢动,必然有所依仗。
“是。”
影刚退下,常嬷嬷便急匆匆进来,脸色难看:“姑娘,府外多了些生面孔,像是在盯梢。另外,门房收到一份帖子,是太尉夫人明日邀京中女眷过府赏荷。”
赏荷?在这个节骨眼上?宋听禾冷笑,这分明是试探,或者说,是想将她引出王府,方便控制。
“回帖,就说我旧疾复发,需卧床静养,无法赴约,谢太尉夫人美意。”宋听禾毫不犹豫地拒绝。此刻,王府就是最安全的堡垒,绝不能轻易离开。
“老奴明白。”常嬷嬷顿了顿,低声道,“姑娘,库房里的存粮和药材,是否要再清点一遍?老奴心里总有些不踏实。”
宋听禾点头:“有劳嬷嬷。非常时期,一切需谨慎。”
她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阴沉的天色。山雨欲来风满楼,而她现在,就是这王府,乃至可能波及更广的风暴中,必须稳住的那根砥柱。
压力如同实质般压在肩头,让她有些喘不过气。她下意识地抚上耳垂,那里空荡荡的,那对萤火虫玉坠被她小心收了起来。此刻,她不需要任何柔弱的象征。
她需要的是冷静,是决断,是承担。
傍晚时分,坏消息再次传来。京畿大营副将之一,在回营途中“意外”坠马,重伤昏迷。而顶替他位置的,是太尉的妻侄。
“他们在剪除羽翼。”宋听禾对影说道,声音冷了下来,“王爷离京的消息,恐怕瞒不住了。”
太尉的动作越来越大胆,显然是嗅到了什么,或者……得到了某种确认。
“姑娘,我们是否要……”影做了个手势。
宋听禾摇头:“还没到那个时候。一动不如一静。加强王府戒备,所有人员出入严格盘查。让我们的人按兵不动,等待王爷信号。”
她现在能做的,就是稳住,尽可能地拖延时间,为谢凛在北境的行动创造机会。
是夜,宋听禾几乎未眠。她反复推演着可能发生的各种情况,思考着应对之策。案头堆满了地图、简报,还有那套冰冷的“九玄针”。
后半夜,她忽然一阵心悸,熟悉的咳意涌上喉头,她连忙取出银针,熟练地刺入自己手臂的穴位,勉强将咳嗽压了下去。额间渗出细密的冷汗。
这副身子,终究还是太不争气。她看着微微颤抖的手指,眼中闪过一丝不甘。
但很快,那丝不甘便被坚定取代。
无论如何,她必须撑住。
为了谢凛那句“别让本王失望”,也为了……她自己好不容易挣扎出的这条生路。
窗外,夜色浓稠如墨,仿佛蕴藏着无尽的凶险。
宋听禾吹熄了烛火,独自坐在黑暗中,只有指间的玄青戒指,泛着幽微而坚定的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