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诉人愿意撤诉,免动刑罚、少一桩案子,自然是好事,安光庭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夏怀玠收好许氏认罪书,烦请段元佐又写了小兄妹俩与黄莺莺的契书,安光庭做中人见证,顾景、段元佐、丁澹、范和文做同证,一式两份各自做签字手印,收纳保管。
安光庭出得夏家门,天已是蒙蒙亮,这一晚上跌宕起伏的,他的脑子已经有点转不动了。
勉强睡了一个时辰,安光庭起来升早堂,将昨晚夏章武之死过堂,列出告示盖印,一份张贴于衙门口,一份去夏家灵堂吊唁时顺路带过去。
“元佐先生!那金镯子是不是黄氏倒在许氏身上,趁她被压得一口气上不来、疼痛不查时,顺手塞到她衣襟里的?”
早堂又过了一遍昨夜事件,安光庭终于想通黄莺莺是怎么栽赃陷害许氏偷盗的了,急忙向段元佐求证。
“哈,大人,不觉得黄氏做得未雨绸缪,十分巧妙吗?”
段元佐帮安光庭换下升堂官服,笑容可掬地递给安光庭常服外袍。
“啧,你早知道也不提醒我!”
安光庭自己系着常服腰带,不高兴地瞪了段元佐一眼,他这不是相当于判错案子了吗?
“我昨晚一直在正堂,都未曾想通,也是回衙门后,躺在床上细细推敲,才觉黄氏故意晕倒在许氏身上有些怪异。
人晕倒一般会向后向侧,而她是朝前扑倒,非要压在许氏身上,说是故意使坏又觉毫无必要,想来该是那时动的手脚。
到现下即使我与大人如此猜测,黄氏也是抵死不不认,许氏已在罪状上签押,大人有证据推翻定案否?”
段元佐边说便边将一两碎银用白纸包好做奠仪,揣进怀里。
“那个女人小小年纪,却刁滑奸诈得很啊!”
思索片刻,安光庭无奈得摇了摇头,他确实拿不出任何证据来指认黄莺莺的所作所为,且木已成舟。
更可怕的是黄莺莺居然在许氏对她动手,她予以反击之时,便算计好了后手,当时连夏章武的死因都还未有定论,她竟已经埋下伏笔。
好恐怖!
没来由,安光庭打了个寒颤。
安光庭带衙役师爷走后,把许氏母子、冯冀和叶小莲轰了出去,包了辛苦钱给方大夫、王仵作、顾景,客气送出门,差不多留下的便是自己人了。
“你们有什么想问的就说,以后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大家还是开诚布公,别藏着掖着的好,否则日子没法过。”
黄莺莺一屁股坐在安光庭坐过的主位,将他喝过的茶碗推到一边,招手银柳重新上个茶,示意大家坐近点好说话。
“母亲,你是怎么把金镯子塞那老虔婆怀里的?”
夏怀璎扑到黄莺莺怀里第一个发言,她好奇死了,嘴甜得叫上妈,摇着她的手要她快说。
“简单!我那么打了她一顿,这种市井泼妇哪有干休的,正好安大人进来吸引了所有人视线,我装晕倒在老太婆身上。
比起撞击疼痛憋气,我塞金镯入她怀里的感觉微乎其微,难以察觉,用得上用不上两说,但是后手是一定要留的,以防万一。”
四平八稳,心沉气定,黄莺莺喝了口新上的茶。
“你也不怕老虔婆往怀里一摸,发现镯子直接藏起来,拿不住贼脏!”
夏怀玠已经洞悉黄莺莺的手法,可对对她如此冒险的做法不敢苟同。
“嗐,她那种出口骂人、抬手就打的市井做派,必是过惯苦日子,锱铢必较,大户人家的涵养可做不出来。
人性本贪婪,我赌她即使摸到怀里有镯子,她也不可能当众拿出看成色,必是不动声色先昧下,等事情过去,再慢慢回去看。
何况我一直不错眼珠地盯着她的一言一行,市井妇人最爱看热闹、讲八卦,鸡狗试毒、仵作报尸格、方大夫陈词,县令当场裁夺,你们还打嘴仗。
这一幕幕她一辈子都怕难得见,精彩得堪比唱大戏,出门够吹牛好长一段时日,目不暇接,且与她自身利益休戚相关。
不得竖起耳朵、瞪大眼睛、集中精神观瞧,生怕错漏,找发声时机,她可是连身上的伤痛都顾不得了,根本没往怀里摸。”
摆摆手,黄莺莺说得满不在乎,夏怀玠与范和文交换眼神,皆在对方眼中看到掩藏不住的惊讶。
做局陷害,黄莺莺却并未让许氏挨顿痛打,而是令她认罪,将认罪状捏在夏家,一旦许氏之后再来闹,夏家可随时拿出认罪状要挟作为证据告到衙门,让她受刑。
许氏以为逃过一场皮肉苦,实则如同悬而不发的利箭在头顶,一直可以威慑,比当场将许氏打得皮开肉绽,仇恨盈心,养好伤后必上门报复,效果要好得多得多。
黄莺莺今晚表现出来的智谋见识,对人性可谓通达透彻,不像一个赌鬼秀才的闺女能达到的境界。
她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