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伦敦的深秋，肯辛顿区一家顶级的私立妇产医院内，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与淡淡铃兰香氛混合的气息。伊莎贝拉·塞西莉娅的产程比预想的要长一些，但最终，在阿尔弗雷德·塞西莉娅紧握的手心和额角的细汗中，一声清亮的啼哭划破了等待的焦灼。

“是个女孩，塞西莉娅先生，夫人。”护士将包裹在柔软浅蓝色襁褓中的婴儿抱过来，“非常健康。”

阿尔弗雷德低头看去，怀中的小女儿有着一头显而易见的金色胎发，细腻柔软，如同阳光织就的丝绸。她缓缓睁开眼，瞳仁是清澈明亮的蓝色，像雨洗过的晴空，纯净得不含一丝杂质。他紧绷的下颌线终于松弛，灰蓝色的眼睛里流露出难以言喻的温柔与释然。

“爱丽丝……”伊莎贝拉靠在枕头上，声音虚弱却充满爱意，“我们叫她爱丽丝，好吗？”这个名字他们早已选定，意味着“高贵的、快乐的”。

阿尔弗雷德俯身，轻轻吻了吻妻子的额头，又用指尖极轻地碰了碰女儿娇嫩的脸颊，“爱丽丝·塞西莉娅。欢迎你，我的小公主。”

消息很快传到了梅费尔的海托普宅邸。卡洛儿正坐在起居室的地毯上，看着劳埃德试图将一块积木搭在摇摇欲坠的“高塔”顶端，双胞胎塔拉和塔伦则在铺着厚厚软垫的围栏里各自探索。塔拉正专注地看着一本布制儿童书，上面是简单的动植物图案，她左绿右橙的异色瞳一眨不眨，仿佛在解码其中的奥秘。塔伦则精力旺盛地试图攀爬围栏的边沿，嘴里发出“啊啊”的不屈声音。

卡洛儿接到阿尔弗雷德报喜的电话，翡翠绿的眸子漾开一丝笑意。“恭喜，阿尔弗雷德，伊莎贝拉。爱丽丝，真是个美好的名字。”她挂断电话，对刚从书房出来、身上依旧穿着那件标志性酒红色丝绒晨袍的莱昂纳多说，“塞西莉娅家添了一位小公主，爱丽丝，金发蓝眼。”

莱昂纳多挑了挑眉，走到围栏边，弯腰将坚持不懈企图“越狱”的塔伦捞进怀里。小家伙立刻抓住他晨袍的衣带往嘴里塞，被莱昂纳多无奈又宠溺地轻轻拿开。“金发蓝眼？看来是完美继承了伊莎贝拉的特征。”他海蓝色的眼睛扫过自己怀里这个橙发异瞳、活力四射的小女儿，又看向安静看书的塔拉，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弧度，“不像我们家这两个，走到哪儿都是焦点。”

他话中带着骄傲，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隐忧。塔拉和塔伦那独特的异色瞳，在带来无数惊叹的同时，也引来了家族内部一些不着痕迹的打量和窃窃私语。海托普家和艾德里安家祖上都没有异色瞳的记载，这罕见的遗传特征，成了某些保守派亲戚私下里嚼舌根的话题。

几天后，塞西莉娅家为爱丽丝举行了低调但温馨的受洗仪式。海托普一家自然在受邀之列。

受洗仪式在塞西莉娅家古老的家族教堂进行。阿尔弗雷德抱着裹在精致蕾丝受洗袍里的爱丽丝，神情是为人父的郑重与柔和。伊莎贝拉站在他身旁，气色恢复得很好，金发挽起，蓝色的眼眸充满幸福。小爱德华穿着小西装，安静地站在父母身边，淡蓝色的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天蓝色的眼睛好奇地望着襁褓中的妹妹。

莱昂纳多和卡洛儿带着三个孩子出席。劳埃德穿着和父亲同款的迷你小西装，橙发耀眼，金眸灵动，他已经能跑能跳，对教堂里庄严的气氛有些耐不住性子。卡洛儿不得不时时低声提醒他保持安静。双胞胎则被保姆抱着，塔拉好奇地打量着彩绘玻璃，塔伦则试图去抓空气中漂浮的微尘。

仪式后的午宴在塞西莉娅宅邸的花园帐篷内举行。阳光和煦，宾客们三三两两交谈着。莱昂纳多不可避免地与几位家族长辈寒暄。其中一位远房表叔，奥斯瓦尔德·海托普，一位以古板和“维护家族血统纯粹”自居的老先生，端着酒杯，目光几次扫过被保姆抱着的塔拉和塔伦。

“莱昂纳多，”奥斯瓦尔德表叔终于忍不住，压低声音，带着一丝探究的意味，“这两位千金……真是与众不同。这瞳色，实在是……嗯，罕见。我们海托普家历史上，似乎从未出现过这样的特征。艾德里安家那边……？”

莱昂纳多脸上的社交笑容淡了些，海蓝色的眼睛掠过一丝冷意，但语气依旧保持着礼貌的疏离：“表叔，基因的表达有时候会很奇妙。卡洛儿和我觉得，孩子们的独特性是上帝的恩赐。”他轻轻晃动着手中的香槟杯，姿态慵懒，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屏障。

就在这时，原本在保姆怀里玩着自己手指的塔伦，不知何时注意到了这边。她那双右绿左橙的眼睛盯着奥斯瓦尔德表叔一张一合的嘴，似乎感应到了某种不友善的氛围。就在奥斯瓦尔德还想说什么的时候，莱昂纳多怀里的塔伦突然向他伸出手，咿咿呀呀地要抱抱。

莱昂纳多以为女儿只是好奇，便顺势将她递近了些。奥斯瓦尔德表叔出于礼貌，也伸出手想逗弄一下。然而，就在他的手指即将碰到塔伦脸颊的瞬间，塔伦猛地张开长了几颗小米牙的嘴巴，一口咬住了他递过来的手腕！

“哎哟！”奥斯瓦尔德表叔猝不及防，痛呼出声。塔伦咬得极其用力，像是在磨牙，又像是在发泄不满，小脑袋还使劲晃了晃。奥斯瓦尔德表叔疼得脸色都变了，又不敢用力甩开，场面一时极为尴尬。

莱昂纳多立刻反应过来，一手稳住塔伦，一手巧妙地捏住她的下颌两侧，迫使她松口。“塔伦！不可以！”他低声呵斥，但眼底深处却飞快地闪过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笑意。

塔伦松开口，瞪着奥斯瓦尔德表叔，嘴里还发出“哼”的一声气音，仿佛在宣告胜利。她那混合着绿色和橙色的眼眸里，没有丝毫惧意，只有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蛮横，像极了莱昂纳多小时候闯祸时的样子。

奥斯瓦尔德表叔捂着手腕上清晰的牙印，脸色青白交加，看着莱昂纳多怀里那个如同小兽般的橙发婴儿，所有关于“血统”的质疑都被这一口咬得咽回了肚子里，讪讪地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开。

卡洛儿从另一边走过来，看到了这一幕的尾声，她无奈地揉了揉眉心，从莱昂纳多怀里接过还在咿咿呀呀表达不满的塔伦。“看来有人遗传了她父亲的坏脾气和尖牙利齿。”她绿眸横了莱昂纳多一眼。

莱昂纳多摸了摸鼻子，凑近卡洛儿耳边，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点得意：“我倒觉得她干得漂亮。对付那些老古董，有时候就得用点非常规手段。”

海托普家的育儿生活，永远与“安静”二字无缘。

劳埃德作为长子，充分展现了海托普家“良好”基因中的冒险精神和旺盛精力。他对世界充满了探索欲，而探索的对象，很快就不再局限于玩具和绘本。某天下午，莱昂纳多临时有个紧急视频会议，穿着晨袍进了书房，忘记像往常一样将书桌某个带锁的抽屉关严。

会议进行到一半，莱昂纳多正用流利的法语与屏幕那头的欧洲合伙人商讨一笔巨额投资，背景音里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咔哒”声。他眼角余光瞥见书房门被推开一条缝，然后，一颗橙色的脑袋探了进来。是劳埃德。

小家伙蹑手蹑脚地溜进来，目标明确地走向那个没关严的抽屉。莱昂纳多心里咯噔一下，正要出声制止，劳埃德已经踮起脚，小手费力地拉开了抽屉——里面赫然放着一把保养得锃光瓦亮、线条流畅的定制手枪（已卸除弹药，但外形极具冲击力）。

屏幕那头的合伙人显然也看到了这“不同寻常”的背景，表情瞬间凝固。

劳埃德却毫无惧色，金色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新奇，伸出小手就想去摸那冰冷的金属。

“劳埃德！”莱昂纳多压低声音，带着警告。

与此同时，卡洛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显然是一直跟着儿子。她快步走进来，一把将劳埃德捞起，动作干脆利落。她没有立刻责备儿子，而是先对屏幕那头露出一个得体而略带歉意的微笑，用流利的法语说了句“抱歉，孩子们的好奇心总是无处不在”，然后抱着不断挣扎、目光还黏在那把枪上的劳埃德，迅速离开了书房。

整个过程不过十几秒，却让莱昂纳多惊出了一身冷汗。会议结束后，他走出书房，看到卡洛儿正蹲在劳埃德面前，神情严肃地跟他解释那件“东西”的危险性。劳埃德似懂非懂，但看着母亲罕见的严厉表情，还是蔫蔫地点了头。

“看来我们得把家里的‘危险品’收藏得更隐蔽些了。”莱昂纳多叹了口气，走到卡洛儿身边，习惯性地想揽她的腰，却被她用手肘不轻不重地顶开。

“归根结底，是某个当爹的自己粗心大意。”卡洛儿绿眸瞥了他一眼，“还有，管好你的‘小共犯’。”

她指的正是塔伦。比起劳埃德对枪械的好奇，塔伦的“爱好”更让人头疼。她不像姐姐塔拉那样对生物学图谱和安静排列的标本感兴趣，反而对一切闪亮、锋利、能快速转动的东西着迷。卡洛儿有一个小型的私人工作台，有时会处理一些精密的电子元件或进行简单的化学实验。有一次，她忘记收好一把用于拆解微型电路的超锋利蝴蝶刀，刀柄镶嵌着细碎的宝石，在塔伦眼里大概无比炫目。

塔伦不知怎么摸到了工作台，抓起了那把蝴蝶刀。她当然不会操作，只是笨拙地握着刀柄，学着记忆中模糊的印象胡乱挥舞，差点划伤自己胖乎乎的手指。幸好卡洛儿及时发现，心脏几乎跳出喉咙，冲过去夺下刀具，后背惊出一层冷汗。

自此，卡洛儿的工作台成了家里的重点戒备区域，其安保等级仅次于莱昂纳多藏枪的抽屉。塔伦却仿佛对那里产生了执念，只要有机会，就像只灵活的小豹子，试图突破防线，去摆弄那些亮晶晶的试管、烧杯和精密工具，让卡洛儿和莱昂纳多疲于应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