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海托普家的“兵荒马乱”相比,塞西莉娅家的育儿生活则显得秩序井然,甚至……过于安静。
爱德华继承了父亲阿尔弗雷德的沉静性格,淡蓝色的软发,天蓝色的眼眸,像个精致的瓷娃娃。他喜欢待在图书馆里,翻阅带着插画的厚重书籍,或者静静地听母亲伊莎贝拉弹奏钢琴。阿尔弗雷德对爱德华寄予厚望,按照塞西莉娅家继承人的标准来培养他。爱德华的日程被安排得满满当当,阅读、礼仪、基础数学,还有……钢琴课。
尽管爱德华曾小声对母亲表示过,他并不特别喜欢钢琴单调重复的音符,更向往花园里昆虫的鸣叫和风吹过树叶的声音,但阿尔弗雷德认为,钢琴是培养耐心、陶冶情操的必需品。于是,每天固定的练琴时间,成了爱德华最沉默的时刻。他坐在高高的琴凳上,手指机械地按着琴键,天蓝色的眼睛望着窗外,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淡淡忧郁。
新加入的家庭成员爱丽丝,则像一道温柔的光。她金发蓝眼,性情温和爱笑,很少哭闹。伊莎贝拉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阿尔弗雷德也对这个小女儿宠爱有加,但与对爱德华的严格要求不同,他对爱丽丝更多的是呵护。他常常抱着爱丽丝,看着她纯净的蓝眼睛,脸上会露出难得的、毫无负担的笑容。他会对爱德华说:“爱德华,你是哥哥,要保护好妹妹,凡事要让着妹妹,知道吗?”
爱德华总是乖巧地点头,然后更沉默地低下头。
劳埃德和爱德华,这两个年龄相仿的男孩,之间的关系有些微妙。
在海托普家与塞西莉娅家的定期聚会中,孩子们会被放在一起玩耍。劳埃德像一头精力无穷的小狮子,总是主导着游戏的方向,爬高爬低,发明各种冒险故事。而爱德华则更喜欢待在角落,看书或者观察小动物。
劳埃德起初试图拉爱德华加入他的“海盗游戏”,但爱德华对此兴致缺缺。几次尝试失败后,劳埃德开始觉得这个塞西莉娅家的男孩“没劲”、“像个女孩子”。尤其看到爱德华那一头因为阿尔弗雷德坚持“保持优雅仪容”而迟迟未剪、略显女气的淡蓝色柔软长发,劳埃德更是会毫不客气地大声说:“爱德华,你的头发比我妹妹塔拉的还长!你真的是男孩子吗?”
爱德华听到这话,天蓝色的眼睛会瞬间蒙上一层水雾,但他从不反驳,只是紧紧抿着嘴唇,把委屈咽回肚子里。阿尔弗雷德若在场,会严肃地看爱德华一眼,示意他保持风度,却很少制止劳埃德的“童言无忌”。这更让爱德华感到孤立无援。
一次在塞西莉娅家的花园聚会,孩子们在喷水池边玩耍。劳埃德试图表演一个高难度动作,不小心撞到了正在安静看蚂蚁搬家的爱德华。爱德华手里的绘本掉进了水池里,瞬间湿透。
那是他最喜欢的一本关于森林动物的书。
爱德华看着水里模糊的彩色页面,眼圈一下子就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但他强忍着没有哭出声,只是小肩膀微微颤抖。
劳埃德本来想道歉,但看到爱德华这副“要哭不哭”的样子,又想起父亲莱昂纳多常说的“海托普家的男儿流血不流泪”,到嘴边的“对不起”变成了硬邦邦的:“不就是一本书嘛!有什么好哭的!女孩子才动不动就哭!”
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爱德华的眼泪终于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但他依旧没有出声,只是默默地掉眼泪,那无声的啜泣比嚎啕大哭更让人心疼。
劳埃德愣住了。他看着爱德华淡蓝色头发下那张白皙精致、挂满泪珠的脸,看着他拼命想忍住哭泣却控制不住颤抖的身体,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奇怪的、从未有过的感觉。不是胜利的快感,也不是厌恶,而是一种……类似于看到塔拉不小心摔疼了却倔强不吭声时的心软。
他烦躁地抓了抓自己橙色的短发,左右看了看,发现大人们都在远处聊天。他犹豫了一下,笨拙地走到爱德华身边,从自己脏兮兮的背带裤口袋里掏出一块被捏得有点变形的、包装精美的巧克力——那是西尔维亚奶奶偷偷塞给他的。
“喂……别哭了。”劳埃德把巧克力塞到爱德华手里,语气依然有点冲,但眼神却飘忽不定,不敢看爱德华的脸,“这个……给你吃。下次……下次我赔你一本新的书!比这个更大!更厚!”
爱德华抬起泪眼朦胧的天蓝色眼睛,看着手里那块带着劳埃德体温的巧克力,又看看劳埃德那张别扭又有点懊恼的脸,哭泣渐渐止住了。
从那以后,劳埃德虽然依旧会和爱德华吵嘴,依旧会嘲笑他“像女孩子”,但再也没有说过真正伤人的话。甚至在别的孩子试图欺负沉默寡言的爱德华时,劳埃德会第一个冲出去,像头护犊的小雄狮,用他特有的混世魔王气场把对方吓跑。而爱德华,则会在劳埃德因为闯祸被卡洛儿训斥时,偷偷把自己舍不得吃的点心留给他。
这种别扭的、建立在小小冲突和理解之上的友谊,在两个男孩之间悄然生根发芽。
孩子们的性格差异和相处模式,很大程度上折射出莱昂纳多与阿尔弗雷德截然不同的教育理念。
在海托普家,莱昂纳多信奉的是“自由生长,后果自负”。只要不涉及真正的危险,他鼓励孩子们探索和尝试。劳埃德拆坏了昂贵的遥控飞机?可以,但要想办法弄清楚它是怎么坏的。塔伦打翻了颜料弄脏了地毯?没关系,但要自己参与清理。塔拉对昆虫感兴趣?莱昂纳多立刻让人找来适合儿童阅读的昆虫图鉴和安全的观察箱。
他努力做到一碗水端平。犯错就是错了,无论是对精力充沛的劳埃德和塔伦,还是对相对文静的塔拉,他都会根据事情本身进行教导,不会因为谁更调皮或谁更乖巧而偏袒或苛责。当然,执行“家法”时,卡洛儿往往比他更有效率。她一个眼神,就能让上蹿下跳的劳埃德瞬间安静,让试图蒙混过关的塔伦老实认错。莱昂纳多常常私下对卡洛儿感叹:“亲爱的,你训他们跟我训‘清洁工’小队一样有效。”
卡洛儿则会一边整理着被孩子们弄乱的房间,一边淡淡回道:“因为你有时候比他们更需要被训导。”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他身上那件永远像是在度假的酒红色晨袍。
而在塞西莉娅家,规则和标准是至高无上的。阿尔弗雷德深受其父辈教育方式的影响,认为继承人的培养必须严谨、规范。爱德华的言行举止、学习进度、甚至兴趣爱好,都被纳入一套既定的框架内。钢琴必须练,因为这是修养;头发不能随意剪短,因为要维持塞西莉娅家继承人的优雅形象;情绪必须内敛,因为喜怒形于色是不够稳重的表现。
阿尔弗雷德并非不爱儿子,他只是习惯了用自己接受的那套方式来塑造下一代。他对爱丽丝的宽松,某种程度上是因为爱丽丝不是家族的第一顺位继承人,不需要承载那么沉重的期望。他常常对爱德华说:“你要成为塞西莉娅家的骄傲,要给你的妹妹做榜样。”却很少问爱德华,他自己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这种压抑的氛围,让爱德华天性中那份敏感和艺术气质被悄然束缚。他会在无人注意时,用手指在蒙着薄尘的窗玻璃上画画,画风中自由飞翔的鸟,画阳光下摇曳的花朵,那些线条虽然稚嫩,却充满了灵动的生命力。但他从不敢让父亲看到这些“不务正业”的涂鸦。
一次两家的联合家庭日活动,选址在伦敦郊外的一个马术俱乐部。莱昂纳多希望孩子们能接触马匹,学习与动物相处。劳埃德兴奋不已,在教练的帮助下,迫不及待地想要爬上马背。塔伦也跃跃欲试,指着最高大的一匹马咿咿呀呀。连塔拉也难得地表现出兴趣,仔细听着教练讲解马匹的习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