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是在凌晨三点十七分被那声闷响惊醒的。
不是窗外野猫翻垃圾桶的哗啦声，也不是楼下夜宵摊收摊的铁架碰撞声——那声音沉得发钝，像有什么重物砸在了天花板上，震得她头顶的吊灯线晃了晃，连带着书桌上那杯没喝完的冷咖啡，都漾出一圈细密的涟漪。
她猛地坐起身，指尖攥着的纯棉睡衣已经被冷汗浸得发潮。租住的这套房子在老城区的纺织厂宿舍楼，七层高，没电梯，她住六楼。楼上是顶楼，半年前就空着了，房东说原房主移民后一直没找到合适的租客，门窗都用铁链锁死了，怎么会有声音？
林夏捏着手机摸到门口，透过猫眼往外看。楼道里的声控灯早坏了，只有安全出口的绿色荧光牌透着点冷光，把楼梯扶手的影子拉得老长，像只蜷着的手。她侧耳听了几秒，除了自己的心跳声，只有楼外老槐树的叶子被风刮得沙沙响。
“肯定是听错了。”她对着空荡的客厅嘟囔了一句，转身想回卧室，目光却扫过了玄关墙上的日历——那是她搬进来时顺手贴的，今天是6月12号。这个日期像根细针，猝不及防扎进她的太阳穴。
三年前的6月12号，也是这样一个潮湿的凌晨，她还在市报社当实习记者，跟着师父跑社会新闻。那天接到的线索，就是这栋纺织厂宿舍楼的顶楼，发生了一起自杀案。
死者是个叫苏晚的女人，三十岁，曾经是纺织厂的挡车工。警方在现场发现她时，人吊在卧室的房梁上，脚下的凳子翻倒着，旁边的书桌上放着一封手写遗书。案子很快结了，结论是长期抑郁导致的自杀。林夏当时跟着师父去采了访，拍了楼道的照片，记了几句邻居的闲聊，稿子发出来时，标题还带着点例行公事的悲悯：《旧楼悲歌：纺织女工的最后选择》。
可此刻，盯着日历上的数字，林夏后颈的汗毛突然竖了起来。她想起刚才那声闷响——位置、声音，都和当年邻居描述的“苏晚自杀时，凳子倒地的声音”莫名重合。
她强迫自己别多想，转身往卧室走，脚却不小心踢到了门口的鞋架。最上层的帆布鞋掉下来，鞋尖磕在地板上，发出“咚”的一声轻响。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了鞋架侧面的墙。
那面墙是米白色的，搬进来时她特意用砂纸磨过，除去了之前租客留下的污渍。可现在，墙面上赫然多了一个手印。
不是灰尘蹭的，也不是孩子的涂鸦——那是个鲜红的手印，五指张开，指节分明，像有人蘸着红漆按上去的。更让林夏头皮发麻的是，手印的位置刚好在她弯腰换鞋时，视线平齐的地方；而那手印的大小、指腹的纹路走向，竟和三年前苏晚案现场照片里，遗书上那个模糊的指印，几乎一模一样。
她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撞在门上，手机“啪”地掉在地上。屏幕亮着，停留在刚才没关的聊天界面，是同事半小时前发来的消息：“林夏，你上次让我查的苏晚案补充资料找到了，有个细节很奇怪——当年警方提取的遗书指印，比对后发现不是苏晚的。”
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林夏盯着墙上的红手印，突然想起三年前采访时，住在五楼的张阿姨说过的一句话：“苏晚那姑娘，最怕红颜色了，小时候被开水烫过，看见红的就发抖，怎么会用红漆……”
话音未落，头顶的天花板又传来一声闷响。这次更清晰，像是有人在上面走动，脚步沉重，一步一步，朝着她卧室的正上方挪过来。紧接着，是铁链摩擦的“哗啦”声——那是顶楼门锁的声音。
林夏猛地捡起手机，指尖抖得按不准拨号键。她抬头看向天花板，白炽灯的光惨白，照得屋顶的裂纹像一张张开的嘴。而墙上的红手印，在光线下似乎更鲜艳了，指缝里仿佛还渗着湿漉漉的水渍，顺着墙皮往下流，在地上积成一小滩暗红的痕迹。
就在这时，她听见卧室窗户传来“咔嗒”一声轻响——那是她睡前明明锁死的窗户，此刻竟缓缓推开了一条缝。风灌进来，带着潮湿的霉味，吹动了书桌上的旧报纸。那张印着“旧楼悲歌”的报纸，被风吹得翻卷起来，露出了她当年没注意到的角落——照片里的顶楼窗户上，也有一个模糊的红手印，像一只眼睛，正对着镜头，也对着三年后站在六楼的她。
窗外的风更大了，吹得窗帘猎猎作响。林夏盯着窗户缝，看见一只苍白的手搭在了窗台上，指甲缝里沾着红漆，和墙上的手印一模一样。而那只手的手腕上，戴着一串银色的手链，链坠是个小小的纺织机模型——那是当年苏晚接受采访时，戴在手上的东西。
天花板的脚步声停了。卧室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还有红手印上的水渍滴在地板上的“嗒、嗒”声。林夏慢慢抬起头，看向天花板，那里的裂纹越来越明显，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上面砸下来。
她终于看清了，天花板的正中央，也出现了一个红手印。和墙上的、窗台上的，一模一样。
三个红手印，分别在墙、窗、天花板上，形成一个三角形，将她困在中间。而顶楼的脚步声，又开始响了，这次更近，像是就在她的头顶，弯腰看着她，嘴里还哼着一首断断续续的歌——那是纺织厂的老厂歌，当年苏晚最喜欢唱的那首。
林夏的手机终于拨通了同事的电话，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因为她看见，墙上的红手印突然动了，五指缓缓蜷缩，像是在抓住什么。而天花板的裂纹里，开始渗下红色的液体，一滴一滴，落在她的头发上，带着铁锈般的腥味。
电话那头传来同事的声音：“林夏？你怎么不说话？喂？”
林夏盯着墙上缓缓蜷缩的红手印，终于发出了声音，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它……它在抓我。”
话音刚落，头顶的天花板“轰隆”一声塌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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