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花板塌陷的瞬间,林夏本能地扑向书桌,后背重重撞在铁架上,硌得生疼。碎木板和水泥块雨点般砸下来,她蜷缩成一团,指甲抠进地板缝隙,听见自己喉咙里挤出的尖叫被灰尘堵住,变成一声嘶哑的呜咽。
"林夏?!"电话那头的同事还在喊,背景音里夹杂着急促的呼吸声,"你那边怎么回事?我听到轰——"
信号断了。她颤抖着摸到滚落到一旁的手机,屏幕已经碎裂,但还能勉强看清时间:03:21。距离那声最初的闷响,不过四分钟。
灰尘在空气中弥漫,刺得眼睛生疼。林夏眯起眼,看见原本平整的天花板裂开一道狰狞的豁口,断裂的钢筋像扭曲的黑色枝桠,末端挂着几缕沾满石灰的蜘蛛网。而在那片废墟之上——
她猛地捂住嘴,胃部痉挛起来。
顶楼的铁链锁不见了。原本应该被两道铁链交叉锁死的天花板缺口处,露出一截暗红色的木质地板,边缘还粘着几块褪色的墙皮。更可怕的是,缺口正上方,隐约可见一个黑影正缓缓趴下,肩膀的轮廓在月光下泛着青白的光。
那是个女人的轮廓。
林夏的血液瞬间凝固。她想起三年前采访笔记里夹着的照片:苏晚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站在纺织厂大门前微笑,脖子上挂着一枚银色的工牌。而现在,那个趴在顶楼缺口处的黑影,脖颈处似乎也垂着什么,在月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咚。"
又是一声闷响,比之前更近。林夏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起,楼道里的声控灯竟然亮了——惨白的光从门缝里渗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颤抖的光带。她屏息听着外面的动静:先是缓慢的拖拽声,像是有人在挪动一张沉重的木椅;接着是金属刮擦的锐响,像是铁链被强行扯动的呻吟。
然后,是最让她毛骨悚然的声音。
"咯吱......咯吱......"
那是木板承受重压时发出的声响,从头顶的缺口处直接传来。林夏仰着头,看见断裂的钢筋间,一截苍白的手臂缓缓伸了下来。手腕上戴着银色的手链,链坠的纺织机模型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和窗台上那只手一模一样。
"不......"她后退着撞翻了椅子,后腰撞在书架角上,疼得眼前发黑。那手臂却还在往下伸,五指张开,指腹上的纹路清晰可见——和墙上的红手印完全吻合。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咔哒"一声。
林夏浑身一僵。是楼道里的安全门被推开了。她记得很清楚,这扇门因为年久失修,锁芯早就坏了,平时总是虚掩着,但此刻,那扇门却发出了一种诡异的、被用力推开的声响。
"有人吗......"一个沙哑的女声从门外飘进来,带着浓重的鼻音,"苏晚......是你回来了吗......"
林夏的血液瞬间冻结。这个声音她太熟悉了——三年前在派出所做笔录时,住在四楼的李大妈就是用这种腔调描述"半夜总听见顶楼有女人哭"的。而此刻,那个声音正贴着她的房门,越来越近。
"我闻到红漆的味道了......"女人的声音带着哭腔,"你又想自杀了对不对?别这样......当年挡车机吃掉你手指的时候,你都没哭过......"
林夏的瞳孔骤然收缩。挡车机——那是纺织厂用来牵引纱线的重型机械,她曾在采访资料里读到,苏晚就是在操作挡车机时发生了意外,右手三根手指被绞断,鲜血染红了整卷白坯布。
门外,拖沓的脚步声停在了她的房门前。
林夏抓起地上的一本硬皮书,那是她随手放在鞋柜上的《纺织工业史》,封皮硬得像块砖。她贴着墙根后退,后背抵住了卫生间的门。透过门缝,她看见自己的拖鞋——那双蓝色卡通拖鞋,此刻正整整齐齐地摆在卫生间门口,而三分钟前,她明明记得自己是穿着袜子冲出来的。
"咚。"
又是一声闷响,这次是从楼下传来的。林夏低头看向客厅的地板,发现一道暗红色的痕迹正从门缝里缓缓渗进来,像一条蜿蜒的小蛇,爬过她昨晚随手扔在地上的外卖单,爬过那张印着"旧楼悲歌"的报纸残角,最终停在那个墙上的红手印旁边。
而那个手印,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新鲜——原本干涸的红色颜料,此刻泛着诡异的暗红色光泽,指缝间真的渗出了液体,一滴一滴落在地板上,溅起细小的血珠。
门外,李大妈的声音突然拔高了:"苏晚!你当年答应过要照顾张阿婆的!你爸的抚恤金还没......"
"砰!"
整扇门突然被一股巨力撞开。林夏尖叫着举起手中的书,却在看清来人的瞬间僵住了——门外空无一人。
走廊里昏黄的灯光下,只有她自己的拖鞋孤零零地摆在那里,而原本应该站在门口的李大妈,此刻却蹲在楼梯转角处,背对着她,肩膀一抽一抽的。
"您......"林夏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您在干嘛?"
蹲着的身影缓缓转过头来。那是一张布满皱纹的脸,眼眶深陷,嘴角下垂——确实是住在四楼的李大妈。但她的脖子,却以一种不可能的角度歪斜着,左半边脸几乎贴在了肩膀上,而右眼珠,则死死地盯着林夏,瞳孔扩散成诡异的圆形。
"红......红漆......"李大妈的嘴唇蠕动着,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气泡,"又开始了......苏晚......你又要......"
她的身体突然向前倾倒,像一截被砍断的枯枝,直挺挺地栽向林夏。林夏尖叫着后退,后脑勺撞在卫生间的瓷砖墙上,眼前金星乱冒。等她再抬头时,楼道里已经空无一人,只有李大妈那双塑料拖鞋,孤零零地摆在防火门前,鞋尖朝着林夏的房门,像是在指路。
而她的房间里,传来"滴答、滴答"的声音,像是血珠落在金属托盘上。
林夏颤抖着摸向手机,发现信号栏满格。她拨通了110,却在即将按下拨通键的瞬间,听见天花板上传来一声清晰的、带着哭腔的呼唤:
"夏夏......"
那是苏晚的声音。林夏百分百确定。三年前在报社档案室里,她听过苏晚接受采访的录音,那个女工的声音带着江南水乡特有的软糯,尾音微微上扬,就像此刻从头顶传来的呼唤一样。
"滴答。"
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她手背上。林夏低头,看见一滴暗红色的液体正从天花板裂缝里渗出,在接触到她皮肤的瞬间,散发出一股铁锈般的腥味。
而她的手机屏幕上,同事刚刚发来一条新消息:
"查到了!当年苏晚自杀案,遗书上的指纹比对结果是——张阿婆的外孙女,周雯!就是那个总去顶楼找苏晚的......"
林夏的尖叫被头顶传来的"轰隆"声彻底淹没。
天花板整个塌陷了下来。但这一次,掉下来的不是碎石和钢筋,而是一团沾满红漆的、扭曲的人形物体。那东西落地时还在蠕动,长发披散,手腕上的银色手链叮当作响,链坠的纺织机模型正对着林夏,齿轮间渗出暗红色的液体。
"夏夏,"那人形物体抬起头,露出了一张与苏晚有七分相似的脸,但眼眶里没有眼球,只有两团蠕动的红色雾气,"你终于......来了......"
林夏终于看清了,那团人形物体的胸口处,插着一把生锈的挡车机零件——正是当年导致苏晚失去手指的那台机器上的部件。而更可怕的是,在那具"尸体"的周围,地面上浮现出了更多红手印,密密麻麻,像一群等待检阅的士兵。
楼道里的声控灯突然全部熄灭。黑暗中,林夏听见无数个声音在耳边低语:
"红漆......红漆......"
"夏夏......该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