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迁后的纺织厂宿舍原址上,新栽的梧桐树已经抽出嫩绿的新芽。林夏站在围栏外,看着工人们忙碌地铺设草坪,三年前那个血色黎明仿佛已成为遥远的梦境。她手中攥着一份泛黄的档案袋,里面装着从周子谦那里得到的最后一份资料——苏晚生前最后一篇未被公开的日记。
"林记者,这边请。"周子谦从工地办公室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把钥匙,"档案馆那边刚送来一批老物件,说是和纺织厂有关的。"
林夏跟着他穿过临时搭建的通道,来到一间简易的铁皮办公室。周子谦从保险柜里取出一个落满灰尘的木盒,打开后露出一叠发黄的信纸和一本皮质日记本。
"这些是在拆除地基时发现的,藏在老墙里。"周子谦小心翼翼地取出那本日记,"看这个日期,是1985年的。"
林夏接过日记本,封皮上烫金的"纺织厂职工日记"字样已经褪色。翻开第一页,娟秀的字迹跃入眼帘:"1985年3月15日,今天厂里来了个新姑娘,叫苏晚,听说以前是挡车工......"
"等等,"林夏突然打断,"这比苏晚自杀的年份还要早?"
周子谦点点头:"是啊,但这里提到的苏晚,和后来自杀的那个,会是同一个人吗?"
林夏快速翻阅着日记,越看越心惊。1985年的日记里,记录着一个叫苏晚的挡车工如何从普通女工成长为技术骨干,如何在1987年因为一次机械事故失去三根手指,又如何在1990年神秘离职。最后一页写着:"1990年6月12日,苏晚今天来厂里办手续,她说要去南方。她手腕上戴着一条银色手链,链坠是纺织机模型......"
"这不可能......"林夏的声音颤抖着,"那个自杀的苏晚,是2015年......"
"2015年?"周子谦皱起眉头,"可这本日记里提到的苏晚,明明是三十年前的事。而且你看这个......"他指向日记本最后一页的夹层,里面藏着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两个年轻女工,其中一个手腕上确实戴着银色手链,链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林夏拿起照片,倒吸一口冷气。照片上的女工,侧脸轮廓与她在地窖里见到的苏晚幽灵几乎一模一样。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小字:"给未来的夏夏,当你看到这个,我们已经......"
"夏夏?"周子谦疑惑地看着她,"谁是夏夏?"
林夏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她颤抖着翻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找到三年前那篇报道的草稿。在标题下方,有一行几乎被划掉的批注:【建议将"纺织女工"改为"夏夏的悲剧"】——这是她当初随手写下的灵感,从未示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林夏喃喃自语,感觉一阵眩晕袭来。
周子谦扶住她:"你脸色很差,要不要休息一下?"
林夏摇摇头,突然注意到日记本里夹着一张纺织厂的平面图。图纸边缘用红笔圈出了一个位置——B1-0612。她的呼吸瞬间停滞,这不正是周子谦给她的那把钥匙上标注的号码吗?
"我们去档案馆。"林夏突然说道,"现在就去。"
档案馆的老式空调发出嗡嗡的响声。林夏和周子谦站在查阅室里,等待工作人员取来1985-1990年的纺织厂档案。当那个落满灰尘的档案盒被推到他们面前时,林夏注意到盒子上贴着的标签:【特殊事件——苏晚】。
"特殊事件?"周子谦皱眉,"普通工伤也会被这样标记?"
档案员摇摇头:"不清楚,这是前任馆长留下的分类。据说那会儿这姑娘的事在厂里闹得挺大。"
林夏颤抖着打开档案盒。最上面是一份1990年的工伤报告,详细描述了苏晚在操作3号纺织机时被绞断三根手指的经过。报告末尾的签字栏里,赫然写着"周雯(代)"——和三年前他们在地窖里发现的检修记录上的签名一模一样。
"这不可能......"周子谦的声音有些发抖,"周雯是2015年才......"
林夏没有理会他,继续翻阅着档案。下面是一叠照片,记录着1990年苏晚受伤后的场景。其中一张照片上,年轻的苏晚坐在医院病床上,手腕上戴着那条标志性的银色手链。而站在她床边的,是一个面容姣好的年轻女子——周雯。
"她们认识......"林夏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而且是很早以前就认识。"
档案盒最底层是一封信,信封上写着"给未来的纺织女工"。林夏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里面的字迹已经有些褪色,但依然清晰可辨:
"当你读到这封信时,我可能已经不在人世。我是1990年的苏晚,在这里写下我的故事,希望能警醒后来人。周雯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最大的敌人。我们爱上了同一个男人,而那个男人......"
信的内容在这里戛然而止,后面几页不翼而飞。林夏急切地翻找着,却在档案盒的夹层里发现了一张折叠的纸条。展开后,上面是一串数字:20150612——正是苏晚"自杀"的日期。
"这是一个循环......"林夏喃喃道,"1990年,2015年,2025年......"
周子谦突然指着档案盒的侧面:"看这个!"在档案盒的木质侧板上,有人用指甲刻出了一行小字:【每个夏夏都会在27岁遇见穿蓝布衫的纺织女工】——这正是她在地窖里看到的预言。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走了进来。他穿着档案馆的工作服,胸牌上写着"退休返聘:周明远"。
"你们在找什么?"老人和蔼地问道,但林夏却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异样的光芒。
"我们在查1990年的苏晚档案。"周子谦回答。
老人的表情突然变得复杂:"1990年?不,你们应该查2015年的档案。真正的苏晚,是在2015年......"
"您认识苏晚?"林夏急切地问道。
老人摇摇头,又点点头:"我认识所有苏晚。或者说,我认识所有被困在纺织机里的灵魂。"他指向档案盒,"这些只是表象,真正的记录在......"
一阵刺耳的警报声突然响起。档案馆的灯光开始疯狂闪烁,老式空调发出刺耳的噪音。周明远(或者说是周子谦的表哥?)的表情变得惊恐:"它们来了......"
林夏感到一阵熟悉的寒意袭来。她低头看向手中的档案,发现那些纸张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最终化作一张张红手印,从纸面上缓缓升起。
"快跑!"周子谦拉起林夏的手,但已经来不及了。那些红手印在空中汇聚,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林夏看见漩涡中心站着两个人影——一个是穿着蓝布衫的苏晚,另一个是戴着银色手链的周雯。
"你以为找到真相就能结束吗?"周雯的声音在档案馆里回荡,"每个夏夏都会在27岁遇见我们......"
林夏的视线开始模糊,她感觉自己正在坠落,坠向一个无尽的深渊。在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刻,她看见档案盒的夹层里滑出一张照片——照片上是年轻的自己,站在纺织厂宿舍楼下,脖子上戴着一条银色的小链坠,链坠的造型,赫然是纺织机模型。
当林夏再次睁开眼睛时,她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窗外阳光明媚,鸟儿在枝头欢快地歌唱。周子谦坐在床边,一脸关切地看着她。
"你昏迷了三天。"他轻声说道,"档案馆那边......发生了点小事故。"
林夏挣扎着坐起身:"那些档案......"
"都烧毁了。"周子谦简短地说,"官方说法是电路老化引发的火灾。"
林夏看着窗外,突然注意到医院大楼的墙面上,隐约可见一个红手印的痕迹。她揉了揉眼睛,那个痕迹又消失了。
"周明远呢?"她问道。
周子谦的表情变得复杂:"他......辞职了。据说回老家了。"
林夏点点头,没有追问。她拿起床头柜上的笔记本,翻到最后一页。在那里,她用颤抖的笔迹写下了一行字:【真相不会被时间掩埋,但有些真相,或许永远不该被揭开】。
出院后的林夏辞去了记者的工作。她在新城区开了一家小小的书店,专门收藏各类老式日记和工人回忆录。书店的角落里,摆着一个玻璃柜,里面陈列着一条银色的纺织机手链——那是她在档案馆火灾后,从废墟里抢救出来的唯一物件。
每个星期六下午,总会有个穿灰色卫衣的年轻人来书店看书。他从不说话,只是安静地坐在角落里,翻阅那些泛黄的工人日记。
有一天,当林夏整理书架时,发现那条手链的链坠上,不知何时多了一行微小的刻字:【给未来的夏夏——真相是循环的,但爱可以打破循环】。
窗外,梧桐树的叶子沙沙作响,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关于纺织女工、关于轮回、关于勇气与救赎的永恒故事。而林夏知道,有些记忆永远不会消失,它们会以另一种方式,在时光的长河中继续流淌,织就出属于每个人的新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