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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岁长安

霜锁玉

婚后第三年,京城又落了场早雪。

沈玉微坐在顾府暖阁的窗边,手里拿着针线,正在绣一方帕子。帕子是素白的软缎,上面要绣两枝并蒂的寒梅,银绒线在她指尖翻飞,渐渐勾勒出花苞的形状。

“夫人,您看小公子又在抓梅枝了!”丫鬟的笑声从窗外传来。沈玉微抬头望去,只见庭院里,顾晏之穿着藏青色棉袍,正弯腰扶着一个蹒跚学步的孩童——那是他们的儿子,小名唤作“梅生”,取“梅边生”之意。

梅生穿着厚厚的虎头鞋,小手正抓着院角那株老梅的枝干,嘴里咿咿呀呀地喊着“爹”“梅”。顾晏之耐心地扶着他,时不时弯腰帮他拂去落在肩头的雪,眉眼间满是温柔,再不见从前朝堂上的锐利。

沈玉微看着这一幕,嘴角不自觉地弯起,手里的针线也慢了些。暖阁里燃着银丝炭,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梅子香——是案几上那壶温着的梅子酒,还是去年她和顾晏之亲手酿的,如今正好开封。

“在想什么,这么出神?”顾晏之抱着梅生走进来,身上带着点雪的寒气,却瞬间被暖阁里的温度消融。他将梅生放在铺着软垫的椅子上,伸手拿起案几上的帕子,看着上面未完成的寒梅,笑着说,“又是寒梅?看来你这心思,这辈子都要系在这花上了。”

沈玉微脸颊微红,伸手夺回帕子:“还不是跟你学的。当年你画《寒梅图》,我补了一朵,如今倒成了戒不掉的习惯。”

两人相视而笑,梅生却不依了,伸着小手要扑向沈玉微,嘴里喊着“娘”“帕帕”。沈玉微连忙放下针线,将他抱进怀里,在他软乎乎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小机灵鬼,就知道抢你爹的风头。”

顾晏之坐在一旁,看着母子俩嬉闹,伸手拿起酒壶,给两个酒杯斟上梅子酒。酒液呈浅琥珀色,在灯光下泛着光泽,带着青梅的甜香。“尝尝?”他将一杯酒推到沈玉微面前,“去年酿的时候你说要多放些糖,如今正好尝尝味道。”

沈玉微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甜香混着酒香在舌尖散开,暖得人心里发颤。她想起成婚那年,也是这样一个雪天,顾晏之也是这样给她斟酒,说“往后余生,有梅有酒,有你有我”。如今三年过去,不仅有了梅和酒,还有了梅生,日子比当初约定的还要圆满。

“味道正好。”她笑着说,又看向顾晏之,“对了,昨日张大人派人送了封信来,说恩师旧宅的梅树也抽芽了,问我们要不要抽空过去看看。”

“好啊。”顾晏之点点头,伸手摸了摸梅生的头,“正好带梅生去认认地方,让他知道,他爹娘的心事,都藏在那处宅院里的梅树底下呢。”

沈玉微想起恩师旧宅的那株老梅,想起少年时在树下练字的顾晏之,想起整理遗物时找到的《寒梅图》——如今那幅画就挂在这暖阁的墙上,她补的那朵胭脂梅,在岁月里愈发鲜活。还有那枚刻着寒梅的玉佩,如今被做成了长命锁,戴在梅生的脖子上,保佑他平安长大。

正说着,丫鬟端来一碟桂花糕,是城西老字号的味道。沈玉微拿起一块,喂给怀里的梅生,梅生咬了一口,甜得眯起了眼睛,惹得两人都笑了。顾晏之也拿起一块,放进嘴里,眼神里满是怀念:“还记得当年在竹屋,老婆婆给我们熬粥,你说等风波平定了,要天天吃桂花糕。如今倒是实现了。”

“可不是嘛。”沈玉微笑着说,“那时候在青崖关,我真怕再也回不来,再也吃不到这味道。没想到如今不仅能天天吃,还能带着梅生一起吃。”

顾晏之看着她,眼神温柔:“都是我让你等得太久,受了太多苦。”

“都过去了。”沈玉微摇摇头,伸手握住他的手,“如今有你,有梅生,有这暖阁里的梅和酒,从前的苦,都成了甜的底子。”

梅生似乎听懂了两人的话,在沈玉微怀里蹭了蹭,小手抓着她的衣襟,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暖阁外的雪还在下,落在院中的梅枝上,簌簌有声;暖阁内的灯火跳动,映着一家三口的身影,温馨得像一幅画。

几日后,雪停了,天放了晴。顾晏之带着沈玉微和梅生,去了恩师的旧宅。

旧宅的院门还是从前的样子,只是门上的铜环被擦得锃亮。推开院门,院内的那株老梅正开得热闹,满树繁花,白里透红,香飘满园。沈玉微抱着梅生,走到树下,指着枝头的梅花说:“梅生你看,这就是你名字里的‘梅’,你爹娘的心事,都藏在这花里呢。”

梅生伸着小手,想去够枝头的梅花,却被顾晏之轻轻按住:“慢些,别被刺扎到。”他弯腰,摘下一朵开得最艳的梅花,别在沈玉微的发间,“你戴这花,比花还好看。”

沈玉微脸颊微红,瞪了他一眼,却忍不住笑了。阳光透过梅枝的缝隙,洒在两人身上,带着梅花的香,温暖而明亮。梅生在沈玉微怀里,伸手抓住那朵别在发间的梅花,咯咯地笑了起来。

三人在院内站了许久,看够了梅花,又去了书房。书房里的陈设依旧,还是当年的样子——顾晏之少年时用过的书桌,沈玉微帮他研墨的砚台,还有挂在墙上的《寒梅图》。顾晏之走到书桌前,拿起当年用过的毛笔,在宣纸上写下“岁安长”三个字,笔锋沉稳,带着岁月的温润。

“这三个字,是我如今最大的心愿。”他转头看向沈玉微,眼里满是笑意,“岁岁平安,长长久久,有你,有梅生,有这满园的梅,就够了。”

沈玉微抱着梅生,走到他身边,看着宣纸上的三个字,心里满是柔软。她想起十五岁那年的秦淮河,想起牢里的冷漠与坚持,想起青崖关的竹屋与约定,想起寿辰宴上的并肩反击,想起成婚那日的红烛与梅花——所有的过往,都在这一刻汇聚成“岁安长”三个字,轻得像梅花的香,重得像一生的承诺。

离开旧宅时,夕阳西下,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梅生趴在顾晏之的肩头,已经睡着了,脖子上的玉佩在夕阳下泛着淡淡的光。沈玉微走在一旁,手里拿着一枝刚折的梅花,发间还别着那朵艳红的花,与顾晏之相视一笑,无需多言,却懂彼此心里的满足。

回到顾府时,院中的梅树也落了些雪,枝头的梅花却开得更艳了。顾晏之抱着梅生去内室睡觉,沈玉微则坐在暖阁里,继续绣那方未完成的帕子。银绒线在指尖翻飞,两枝并蒂寒梅渐渐成形,与墙上《寒梅图》里的花,与梅生长命锁上的花,与发间别着的花,遥遥相对,构成了一生的圆满。

顾晏之处理完琐事,回到暖阁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沈玉微坐在窗边,灯光映着她的侧脸,手里拿着针线,窗外是落雪的梅枝,屋内是温着的梅子酒,空气中飘着桂花糕的甜香。

他轻轻走过去,从身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温柔得像雪后的春风:“玉微,你看,这就是我们想要的日子。”

沈玉微靠在他怀里,手里的针线停在帕子上那朵刚绣好的梅花上,笑着说:“是啊,这就是我们想要的,岁岁平安,长长久久的日子。”

暖阁外的雪又开始下了,落在梅枝上,簌簌有声;暖阁内的灯火依旧明亮,映着两人相拥的身影,还有案几上那杯未凉的梅子酒,碟子里剩下的桂花糕,以及那方绣了一半的寒梅帕子。

岁月流转,寒梅依旧,而他们的故事,就像这暖阁里的灯火,在岁月里散发着温柔的光,再也不会被风雨吹灭。往后的岁岁年年,都将是这样的安稳与圆满——有梅有酒,有你有我,有儿有女,有岁月可回首,有深情共白头。

这,便是故事的结局,也是他们一生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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