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承业被打入天牢的第二日，京城放了晴。
沈玉微站在张大人安排的宅院窗前，看着院内那几株腊梅。昨日一场春雨，将枝头残留的枯瓣洗得干干净净，此刻阳光洒在枝干上，竟隐约透出几分新绿——是梅树要抽新芽了。
“在看什么？”顾晏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笑意。他刚从刑部回来，身上还穿着官服，墨发束得整齐，脸上的伤痕已淡了许多，眉眼间又恢复了往日的清隽从容。
沈玉微转过身，看着他走进来，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在看梅树抽芽。”她笑着说，“没想到都这个时节了，还能看到新芽。”
“春雨润过，自然会有新希望。”顾晏之把食盒放在桌上，打开来——里面是一碟桂花糕，还有一碗温热的梅子茶，正是沈玉微从前最爱的模样。“刚从城西那家老字号买的，你尝尝，还是不是从前的味道。”
沈玉微拿起一块桂花糕，放进嘴里，甜香瞬间在舌尖散开，眼眶却微微发热。从前在恩师府上，每逢春日，顾晏之总会买来这糕点，两人坐在暖阁里，就着梅子茶，看他练字，听他讲朝中趣事。如今风波平定，竟又回到了这般安稳的日子。
“还是从前的味道。”她轻声说，拿起梅子茶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去，暖得人心头发颤。
顾晏之看着她，眼神温柔：“等处理完赵承业的余党，我就去禀明陛下，求一道赐婚圣旨。到时候，我要风风光光地娶你，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你是我顾晏之的妻子。”
沈玉微的脸颊瞬间红了，低下头，指尖轻轻摩挲着茶杯的边缘：“我……我不用什么赐婚圣旨，只要你我心意相通，就够了。”
“那怎么行？”顾晏之走到她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你等了我十年，受了那么多苦，我定要给你最好的。恩师在天有灵，也定会盼着你嫁得安稳。”
提到恩师，沈玉微的眼神柔和了些。她想起恩师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若实在放不下，便试着往前凑凑”，如今终于得偿所愿，想来恩师也会欣慰。
正说着，门外传来敲门声，晚晴提着一个包袱跑进来，脸上满是欢喜：“姑娘！顾大人！张大人派人来说，赵承业的余党都抓得差不多了，陛下还说，要亲自为你们主持婚礼呢！”
沈玉微和顾晏之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压在心头的最后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接下来的几日，顾晏之忙着处理朝中事务，沈玉微则陪着他，偶尔帮他整理案卷，或是去恩师的旧宅打扫——那处宅院，陛下已下旨归还，依旧作为她的居所，待成婚之后，再搬入顾府。
这日午后，沈玉微正在旧宅的书房整理恩师的遗物，顾晏之走了进来。他手里拿着一卷画，笑着说：“猜猜我找到了什么？”
沈玉微抬头，看到他手里的画轴，眼睛瞬间亮了——是那幅《寒梅图》。当初顾晏之被抓，这幅画便被刑部封存，如今风波平定，终于物归原主。
“你从哪里找到的？”她连忙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接过画轴。
“从刑部的封存物里取回来的。”顾晏之帮她展开画，宣纸上的老梅虬劲依旧，最顶端那朵她补的胭脂色梅花，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娇嫩，“你看，这朵梅，还是你补的最好看。”
沈玉微看着那朵梅，想起当初补画时的心思——怕自己的笔触配不上他的画，又怕太过显眼，惹他察觉心事。如今再看，只觉得那些小心翼翼的欢喜，都成了珍贵的回忆。
“那时候我练了好久，手指都扎破了好几个洞。”她笑着说，指尖轻轻拂过画纸上的梅花。
顾晏之看着她的侧脸，伸手轻轻将她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声音温柔：“我知道。那时候我就在想，这师妹的心思，怕是都藏在这朵梅里了。只是我那时候胆小，不敢戳破，怕吓跑了你。”
沈玉微转过头，看着他的眼睛，里面满是坦诚与温柔。她突然想起牢里的误会，想起青崖关的并肩，想起寿辰宴上的相护，心里的话忍不住问出来：“顾师兄，你当初在牢里，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冷漠？我真的以为，你再也不想见我了。”
顾晏之的眼神暗了暗，伸手将她拥进怀里，声音带着一丝愧疚：“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那时候我知道赵承业盯着你，怕我的亲近会连累你，只能故意冷漠，让你死心，好保你安全。可我没想到，你竟会为了救我，签下婚书，甚至追到青崖关……”
他顿了顿，声音有些沙哑：“在赵府看到你穿妾室的衣裳，我心里像被刀割一样，以为你真的背叛了我，可后来看到你不顾一切冲出来救我，我才明白，你从来都没有放弃过我。玉微，是我不好，让你担了那么多心。”
沈玉微靠在他怀里，眼泪轻轻掉下来，却笑着说：“都过去了。现在我们好好的，就够了。”
两人相拥着，看着桌上的《寒梅图》，书房里静悄悄的，只有窗外的春风吹过，带着腊梅的淡香，温柔得像一场梦。
成婚那日，是陛下亲自选定的吉日。
顾府张灯结彩，红绸漫天，京城里的文武百官都来贺喜，连陛下都派了太监送来贺礼。沈玉微穿着大红的嫁衣，头上盖着红盖头，坐在喜房里，心里既紧张又欢喜。
盖头被轻轻掀开，顾晏之站在她面前，穿着大红的喜服，眉眼含笑。他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玉微，往后余生，我定护你一世安稳，再不让你受半点委屈。”
沈玉微看着他，眼里满是笑意，用力点了点头：“好。”
喜宴上，柳云溪端着酒杯走过来，笑着说：“顾大人，沈姑娘，恭喜你们。说起来，我还要多谢你们，若不是这场风波，我还看不清赵承业的真面目呢。”
沈玉微拿起酒杯，与她碰了碰：“也多谢柳姑娘当初出手相助，不然我们也不会这么顺利。”
“都是朋友，客气什么。”柳云溪笑了笑，又看向顾晏之，“顾大人，以后可不能欺负沈姑娘，不然我第一个不饶你。”
顾晏之笑着点头：“自然不会。”
喜宴热热闹闹地进行到深夜，宾客散去后，顾晏之回到喜房。沈玉微正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件绣好的帕子——上面绣着两朵并蒂的寒梅，银绒线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光。
“这是给你的。”她把帕子递给顾晏之，脸颊微红，“以后你上朝，或是练字，都能用得上。”
顾晏之接过帕子，看着上面的梅花，心里暖暖的。他想起她袖口那朵绣了十年的寒梅，想起《寒梅图》上那朵胭脂梅，想起竹屋里她为他绣补的囚服，原来这十年的心事，早就藏在这一朵朵梅花里，从未消散。
他坐在她身边，轻轻将她拥进怀里，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两人身上，像铺了一层碎银。“玉微，”他轻声说，“你知道吗？从十五岁那年秦淮河救你，我就想，这姑娘这么傻，以后定要好好护着。如今终于如愿了。”
沈玉微靠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淡淡的墨香，笑着说：“那你可要说到做到，护我一辈子。”
“一定。”顾晏之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坚定的承诺。
窗外的春风吹过，带着院里新抽的梅芽清香，吹进喜房里，吹动了红烛的火焰，也吹动了两人藏了十年的心事。那些破碎过的、烧过的、痛过的过往，都在这一刻，化作了最温暖的春景，像梅边抽芽的新绿，带着无限的希望，蔓延向未来。
后来，有人问沈玉微，这十年的等待，值不值得。她总是笑着看向身边的顾晏之，手里摩挲着袖口那朵早已磨得泛白的银绒寒梅，轻声说：“若能等到他，再久也值得。”
而顾晏之，总会握住她的手，补充一句：“是我让她等得太久了。往后余生，换我来守着她，守着这朵在尘埃里也能绽放的梅。”
春日渐深，顾府院里的梅树抽出了新的枝芽，嫩绿的叶子间，隐约可见小小的花苞——来年冬日，定能开出最艳的梅。而梅边的两人，相携着，把往后的日子，过得像这春日一样，温暖而明亮，再无风雨，只剩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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