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直站立的高大身躯,如同生锈的机器人,每一个关节都发出细微却刺耳的摩擦声。它(或许现在应该用“她”了?)那微微涣散却不再完全空茫的目光,死死地、艰难地锁定在地板上那枚小小的金属钥匙扣上。
高频的震颤依旧席卷着她的全身,仿佛有无数细微的电流在皮肤下游走。喉咙里挤压出的气音断断续续,破碎不堪。
她的视野是模糊的,摇晃的,像蒙着一层厚厚的、晃动的水膜。但那个钥匙扣的轮廓,却异常固执地停留在视野中央,挥之不去。
那是什么?
一个极其微弱、几乎不存在的念头,如同黑暗中迸出的第一个火星,倏地闪现在一片混沌的脑海深处。
紧接着,更多杂乱无章的感觉信息汹涌而来,粗暴地冲刷着她刚刚开始重新运作的感知系统。
冰冷的空气贴着皮肤……鼻腔里弥漫着灰尘、霉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腐败气息……耳朵里是自己喉咙发出的嗬嗬声和血液流动的嗡嗡声……嘴里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干涩和麻木……还有全身无处不在的、一种沉重的、仿佛不属于自己的僵硬和酸痛……
我是……?
火星闪烁了一下,未能点燃任何东西,反而被更多混乱的感官洪流淹没了。
她的身体先于混乱的意识做出了反应。她极其缓慢地、笨拙地弯下腰,动作像是生锈的杠杆,一卡一顿。苍白僵硬的手指颤抖着,伸向那枚钥匙扣。
指尖触碰到冰凉的金属。
就在触碰到的瞬间——
一幕极其短暂、却异常清晰的画面碎片,猛地撞入她的脑海!
一只修长的手,拎着一串钥匙,钥匙圈上挂着一个小小的、边缘磨损的金属卡通头像……阳光很好,那只手的主人似乎笑了笑,说了句什么……听不清……
画面一闪即逝,快得抓不住。
但伴随而来的,是一种强烈的、没来由的……熟悉感?还有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安心感?
她猛地缩回手,像是被烫到一样,身体因为失去平衡而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混乱。极致的混乱。
那感觉太陌生,太突兀,与她此刻身体的极度不适和周围环境的诡异死寂格格不入。
她握着钥匙扣,直起身,僵立在原地,空洞的眼睛里充满了更加浓重的茫然和……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困惑?
她不再颤抖得那么厉害了,但一种更深层次的无措掌控了她。
她是谁?她在哪?这里为什么这么黑?这么乱?她手里拿着的是什么?刚才那个一闪而过的画面又是什么?
无数个问题像是沸腾的气泡,在她那刚刚重启、还满是雪花的意识海里翻滚、破灭,却找不到任何答案。
她下意识地、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开始打量四周。
目光扫过地上散落的罐头、翻倒的箱子、垒砌的瓶装水……这些东西映入她模糊的视野,没有引起任何“食物”或“物资”的联想,只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和抵触交织的怪异感觉。
她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那扇被厚重遮光布严密遮蔽的窗户上。
外面……有光?虽然很微弱。
还有一种持续不断的、哗啦啦的声响……
那是什么?
她被那声音和隐约的光亮吸引,下意识地迈开了脚步。
脚步依旧拖沓,身体依旧僵硬,但不再是无目的的游荡。她朝着窗户的方向,艰难地、一步一挪地走了过去。
她抬起沉重如同灌铅的手臂,苍白的手指无意识地抓住了厚重遮光布的一角。
冰凉的布料触感传来。
她犹豫了一下。
一种莫名的、潜意识的恐惧悄然滋生,让她想要退缩。
但另一种刚刚苏醒的、微弱却执拗的好奇心,却推动着她的手指。
她开始用力,试图扯开这碍事的遮挡。
布料摩擦着发出沉闷的声响。遮光布被扯开了一条缝隙——
更加清晰的、灰白色的天光瞬间涌了进来,刺痛了她久处黑暗的眼睛,让她不适地眯起了眼。
窗外,是一片被雨水冲刷着的、死寂而破败的世界。空旷的小区,歪斜的车辆,远处冒着黑烟的废墟……雨水不停地敲打着窗户玻璃,发出持续的、令人心烦意乱的哗啦声。
她茫然地透过那道缝隙看着外面。
雨水……
这个词自然而然地在她空白的脑海里浮现出来。
紧接着,另一个词伴随着一种强烈的生理需求,猛地蹿升起来——
渴……
好渴……
喉咙里那火烧火燎的干渴感,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晰而难以忍受!
她几乎是本能地低下头,目光急切地在自己周围的地上扫视。
水……哪里有水?
她的视线掠过那些整齐码放的、未开封的瓶装水,却毫无反应。最终,她的目光定格在了不远处地板上——一个翻倒的、瓶口摔裂了的玻璃瓶,里面还剩着一点点浑浊的液体,瓶身周围有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她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笨拙地蹲下身,伸出颤抖的手,想要去捡那个破瓶子。
她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冰凉的玻璃——
就在这一刹那!
窗外,雨声掩盖的下方,一个极其细微、却绝不属于自然声响的动静,猛地刺入了她的耳膜!
是……金属刮擦水泥地的声音?
非常非常近!似乎……就在她家门外走廊的什么地方?!
她的动作猛地顿住了。
伸出的手指僵在半空。
刚刚因为“渴”而稍微活跃了一点的意识,瞬间被一股突如其来、源自本能深处的强烈警觉所覆盖!
那声音……不对劲!
她维持着蹲踞的姿势,一动不动,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全部残存的、刚刚苏醒的微弱感知力,都集中到了耳朵上,拼命地捕捉着门外的动静。
哗啦啦的雨声依旧。
但在那雨声的掩护下,那个细微的、令人极度不安的刮擦声……
似乎停了下来。
然后,一种新的、更加清晰的声音,极其缓慢地、带着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
规律的节奏,响了起来。
笃。
笃。
笃。
像是……有人穿着硬底鞋,极其缓慢而富有耐心地,一下下,敲击着她家门外的水泥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