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天刚蒙蒙亮,城市还懒洋洋地打着哈欠。桥鹊坐在直播间角落的小化妆镜前,捏着棉签一点点补口红。耳机里放着本地新闻台的早间播报,正好说到昨晚有个主播当众烧了合约,闹得沸沸扬扬。
她手一顿,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两秒,轻轻抿了下嘴,把用过的棉签扔进垃圾桶。
“野洵那场直播,真是胆子够大。”她小声嘀咕了一句,顺手端起桌边温着的豆浆喝了一口。热乎乎的液体滑进喉咙,整个人这才彻底清醒过来。
手机轻轻震了一下。是陆潮声办公室发来的系统通知:今日粤语专场流量扶持已开启,推流等级S。
她嘴角一扬,打开摄像头检查画面。背景是她亲手布置的广式茶楼风——竹编灯笼、搪瓷杯、墙上贴着泛黄的老港片海报,连桌上摆的六个密封盒都透着复古味,每个盒子上还贴了张小纸条:“盲盒·早茶刺客”。
七点整,直播准时开始。
“各位街坊早晨呀!”她对着镜头挥手,声音清脆又带笑,“今天鹊姐不八卦,改行当美食侦探啦!猜中我拆出啥,评论区抽一位送同款哦~”
弹幕瞬间炸开:
“肯定是肠粉!必须是!”
“叉烧包!香到能报警那种!”
“上次你拆出牛杂粉,我室友直接订票飞广州!”
她笑着撕开第一个盒子,拿出一碟晶莹剔透的布拉肠粉,淋上酱油,咬一口,眼睛眯成月牙:“唔……滑过初恋的手背。”
弹幕当场炸了。
“啊啊啊这形容太杀伤力了!”
“我单身三十年的味觉被唤醒了!!”
她一边吃一边哼起《上海滩》的调子,钢琴前奏刚响,又撕开第二个盲盒——虾饺!
“来咯,三只虾仁起步才算有诚意。”她夹起一个对着镜头晃了晃,“要是少一只,我就打电话投诉老板!”
正说着,一条灰底白字的弹幕从右往左飘过,没表情也没符号:
“听潮阁克扣工资,朋友干了一年一分没拿到。”
桥鹊的筷子微微一顿。
她没抬头,继续嚼着虾饺,脸上的笑容也没变,但右手悄悄伸到桌下,摸进双肩包,指尖在拉链内侧轻轻一按——录音笔启动了。
五秒后,她笑着回应:“哎哟,这位朋友,你说欠薪?那你朋友叫啥ID呀?报上来我帮你查查工资条,是不是财务漏发啦?”
弹幕安静了两秒。
有人试探着问:“鹊姐你是认真的?”
“当然啦!”她夹起第三个虾饺,“我们平台工资都是银行直发,流水可查。真有这事,我不光帮他要回来,还请他吃一个月早茶!”
那条弹幕再没出现。
直播继续。她唱完《上海滩》,又换了《千千阙歌》,接连拆了四个盲盒,吃了糯米鸡、叉烧包、凤爪和艇仔粥,全程笑声不断,弹幕热度一路飙升,冲上粤语区第一。
八点半,直播结束。
她摘下耳机,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打开后台系统,调出那条可疑弹幕的记录:账号“阿强爱唱歌”,注册才三天,IP归属地佛山,最近三天频繁出现在各大主播直播间,发言内容高度一致——全是“XX平台压榨主播”“签约就是坑钱”这类话术。
她拨通财务部内线。
“帮我查一下‘阿强爱唱歌’这个账号最近三个月的提现记录。”
十分钟,数据传了过来。
她看着屏幕,嘴角慢慢扬起。
“上个月提现二十万三千元,名下过户一台玛莎拉蒂,购车款来自某直播公会代付账户。”她低声念着,顺手把资料打印出来,装进文件袋。
九点二十分,她背上包走出公司大楼,打车直奔佛山顺德。
那家叫“星火文化”的小公会藏在一栋老旧商住楼里。前台小姑娘正刷着抖音,抬头问她找谁。
“找你们负责人。”她说,“聊聊‘阿强爱唱歌’的事。”
办公室门关着,里面传来男声:“……水军费已经打过去了,继续去几个大主播直播间放料,重点说他们欠薪、压榨新人……对,听潮阁越大越容易塌。”
她敲了敲门。
门开了一条缝,男人四十出头,头发油亮,皱眉打量她:“你谁?”
“桥鹊。”她微笑,“听潮阁的。”
男人脸色微变,但很快镇定:“哦,网红啊。什么事?”
“想请教个问题。”她走进来,顺手关门,“你们是不是雇人在各个直播间造谣,说我们欠主播工资?”
“没有的事。”他往后一靠,“我们正规公会,怎么可能干这种事?”
她不急,从包里掏出录音笔,轻轻放在桌上。
“那这条呢?”她按下播放键。
男人的声音清晰传出:“……给‘阿强爱唱歌’五千块,让他每天在五个直播间发统一话术,重点攻击听潮阁,就说他们克扣工资,新人零分成……做得好,下次合作翻倍。”
声音熟悉,语气自然。
男人猛地站起来:“你偷录我?!”
“不是偷。”她摇头,“是你自己在公开场合说的话。而且——”她又拿出文件袋,“这位‘阿强’上个月从我们平台提现二十万,银行流水、税务申报全都有。他要是真被欠薪,哪来的钱买玛莎拉蒂?车还是你们公司付的钱。”
男人脸色变了。
“你想干什么?”他压低声音,“这是内部谈话!你录音违法!我要告你侵犯隐私!”
她没动,反而从带来的餐盒里取出一只刚买的糯米鸡,轻轻咬了一口。油汁滴下来,正好落在那份合同复印件上,晕开一片黄色印记。
她抬眼看他,眼神平静却带着锋利:
“你说我们欠薪?” “人家钱都提走了,还买了豪车,你是想说银行系统跟你合伙造假?”
她把录音笔往前一推:“你要告我?我不介意把这段交给网信办,顺便问问市监局,有没有兴趣查查你们批量注册账号、组织虚假言论的行为?”
男人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她站起身,把剩下的糯米鸡放进餐盒,拎起包。
“下次想黑我们,”她顿了顿,“记得找个不会提现的演员。”
下午两点五十分,桥鹊回到工位,把录音笔塞进双肩包夹层,顺手在内部监督群转发了一条《网络谣言法律责任科普》的文章。
三点整,陆潮声在办公室收到一封邮件,标题是:“关于‘听潮阁欠薪’谣言的核查与处理简报”,附件包含弹幕截图、流水证明、录音文字稿。
他点开看了一遍,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鼠标右键点击邮件,归档至“舆情应对典型案例”文件夹。
随后他站起身,整理西装袖口,拿起桌上的会议材料,朝会议室走去。
走廊灯光稳定明亮。
他走过企业文化墙时,脚步未停,目光扫过墙上那句标语:
“真实,是最有力的传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