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的灯刚灭，投影幕布还亮着最后一帧画面——声波驱动的金属结构在虚拟空间里缓缓展开，像一朵逆着生长的花。海川坐在原地没动，手指紧紧夹着投影笔，指节都泛白了。
财务总监的话还在耳边回响：“成本超了三倍，用户一点感觉都没有，这方案过不了。”
他没反驳，只是默默把笔收进西装内袋，顺手摸了摸挂在钥匙链上的鲁班锁。指甲轻轻刮过木块接缝，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走廊里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他才起身往工作室走。背影笔直，像一根拉到极限的弦，随时会断。
门一关上，电脑屏幕立刻亮了起来。参数化建模界面跳出来，他把刚才被否掉的三维模型拖进分析模块，拆成六个部分。第一个是声场和结构形变的测试，第二个是材料承重模拟，第三个……他一条条设置下去，动作越来越快。
“不是不行，只是你们还没看到数据。”他低声说着，按下回车键。
系统开始跑第一组仿真。进度条刚走到15%，右下角突然弹出警告：服务器资源占用超标，请终止非紧急任务。
他点了关闭。
六个小时过去，窗外的城市早已陷入夜色，空调发出轻微的嗡鸣。他的智能眼镜蒙了一层雾气，摘下来擦了擦，又戴上。流体力学模拟第三次失败，结构在高频振动下出现了断裂点。
“如果贝聿铭来做舞台，也会先算回报率吗？”他盯着屏幕自言自语。鼠标滚轮猛地推到底，重新加载边界条件。
就在他准备启动第四次模拟时，门开了。
没有开灯，也没有人打招呼。
陆潮声径直走到主控台前，放下一沓文件，纸页整齐地压在键盘上。
“这个月优先级最高。”他说，声音不高不低。
海川抬头，眼镜片映着蓝光。“迪士尼？”
“对。”
“我这边还没出结果。”
“我知道。”陆潮声靠在桌边，双手插进西裤口袋，“但公司要运转。你这个项目，现在拿不到预算。”
海川猛地站起来，椅子滑出去半米远。他盯着那叠文件，像是看着一堵突然砌起来的墙。
“我要的不是现在！”他声音提高了，“是突破！是重新定义演出空间！不是去搭个IP展台，放几段动画就完事了！”
陆潮声没动，也没说话。过了两秒才问：“上次我们烧了两百万做的全息试演，用户留存涨了多少？”
海川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零。”陆潮声替他说了，“技术很炫，可用户拍完照就走了。转化率比普通直播还低。”
办公室安静下来。空调的声音变得格外清晰。
海川低下头，视线落在自己画的一张草图上。角落写着一行小字：“观众沉浸指数+87%”。可再往下，没有路径，没有节点，也没有落地步骤。
他忽然觉得这行字像个笑话。
陆潮声走近一步，手指轻敲显示器边缘：“颠覆不是砸墙，是在墙上开出别人看不见的门。你的想法我没否定，但它现在是个孤岛。”
海川喉咙动了动。
“先做完迪士尼这单。”陆潮声语气缓了些，“你的舞台，我记着。”
他转身走向门口，手搭上门把时顿了顿：“学会在规则里跳舞，才有资格改舞步。”
门关上了，很轻，没发出声音。
海川站着没动。过了很久，才慢慢坐回去。他关掉建模界面，双击打开那沓文件。
《迪士尼×听潮阁虚拟联动项目初步洽谈纪要》。
第一页是合作范围概述，第二页是时间节点，第三页……他往下翻，手指停在“技术对接要求”那一栏。
“AR交互动线设计”“实时渲染负载控制”“跨平台数据同步”……
他抽出一支笔，在旁边空白处画了个简图。一个弧形结构，顶部嵌着传感器阵列，底部连着声波反馈模块。
这不是他原来的舞台，但有点像。
他继续翻，看到“用户动线引导”部分时，忽然停住。在页脚空白处写了一行字：“若加入动态声场响应，能否提升停留时长？”
然后新建了一个文档，命名为《AR舞台原型V0.3》。
第一行写着：基于现有AR框架，尝试融合声学形变结构，目标——在不增加硬件成本前提下，提升空间互动真实感。
他往下拉出一片空白，开始打字。
突然，系统提醒弹了出来：私人建模项目“声波剧场”自动保存失败，因长时间未操作，进程已终止。
他看了一眼，没重启。
而是打开内部通讯，给技术中台发了条消息：“下周需要调用一次AR渲染集群，做个小型压力测试，主题是‘声控结构变形’，能不能排个时段？”
对方秒回：“你不是被毙了吗？”
他回：“换了个壳。”
对方笑了：“给你排周三晚上，别搞太大动静。”
“明白。”
他关掉聊天窗口，回到迪士尼文档，开始逐条标注技术难点。标到第五条时，手顿了顿，转头看向桌上。
那里摆着一个未完成的AR舞台缩比模型，3D打印的骨架，缠着几圈光纤。他伸手摸了摸顶端的曲面，指尖顺着弧度滑下去。
然后拿起笔，在模型底座背面写了两个字：等风。
窗外，城市依旧亮着。他的电脑屏幕分成了两半，左边是迪士尼项目的对接表，右边是一个新创建的文件夹，名字叫“声波剧场·备选路径”。
里面空着，只有一份待填的资源申请草稿。
他点开草稿，第一行写着：申请临时调用AR渲染集群，用途——验证声学驱动结构在虚拟空间中的稳定性及用户交互反馈。
第二行：预计耗时四小时，峰值负载不超过日常均值120%。
第三行：项目负责人：海川。
他停了一会儿，删掉“负责人”三个字，改成“发起人”。
然后保存，关掉。
重新回到迪士尼文档，继续往下标。
键盘敲击声轻轻响起，节奏平稳。
办公室只剩这一种声音。
他的手指偶尔扫过那个缩比模型，像是确认它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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