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潮声掏出手机时,屏幕还亮着财务部的通知。他没停下,继续往前走。走廊的灯一盏接一盏亮起来。他刚处理完轩一和许来的录像归档,又得去忙新的事。
设计中心的门没关紧,里面有蓝光。他推开门,看见海川背对着他,戴着智能眼镜,手在空中比划。半透明的文字和图表浮在中间。政策文件被拆开,红色标记一闪一闪,“文化融合类项目需前置审批”这一条被放大了三倍,一直在转。
地上全是打印纸,都是AR模拟路径的截图。有些纸被揉成团,又被人展开压平。
陆潮声把外套挂在椅背上,轻声说:“你三天没回家了。”
海川没回头,手指还在动:“只要有一条路能走通,就不该放弃。这不是限制创新,是直接把门关死。”
“甲方发函了?”
“三个项目,全停。”海川转过身,眼睛发红,“文旅局新规才出六小时,他们不商量,直接解约。违约金我认,可团队怎么办?这些人跟我一年了,不是数据,是人。”
陆潮声走到操作台前,打开平板,调出三组数字。“赔钱,合同结束。违约金我们付。人留下,编入虚拟娱乐预备组,工资照发,社保不断。”
海川愣住:“你说什么?”
“我说,先活下来,再谈理想。”陆潮声语气平静,像在念报告,“你现在想改条款,但现实是——没人给你时间改。政策下来就要执行,不是讨论。”
“那你让我这半年白干?”海川声音变大,“你知道我为‘音乐×建筑’做了多少模型?为了让传统榫卯和声波共振结合,我熬了多少夜?现在一句‘暂不合规’,就全停了?”
“我不是让你认命。”陆潮声看着他,“我是让你看清现在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几个落不了地的方案,还是这群愿意跟你拼的人?”
海川抓起桌上的AR控制器砸在地上,塑料壳裂了。
“你也觉得我不现实?我也知道听潮阁要发工资,要养五百个家庭!可要是连试都不敢试,我们跟那些只会抄爆款的公司有什么不同?”
“不同在于。”陆潮潮弯腰捡起控制器,放回桌上,“我们还能在停下来的时候,保住火种。”
他顿了顿:“你当初离开宝马,是因为他们不肯量产你的概念车。可你现在做的事,不也一样吗?你想让世界按你的想法走,但世界从来不是一个人说了算的。”
海川咬着牙,不说话。
“你不是输给政策。”陆潮声看着他,“你是撞上了规则变化的时间点。这时候硬扛,只会把自己毁掉。我们可以暂停,但不能散。”
“暂停?”海川冷笑,“暂停之后呢?等半年后政策松口?那时候团队早走了,资源也没了。你以为大家会一直等一个没项目的总监?”
“他们会等。”陆潮声说,“只要你还在。”
海川抬头看他。
“你在,火就在。”陆潮声拍了下他的肩,“我不指望你现在就想通。但我需要你明天早上出现在会议室,配合完成善后。赔偿清单今晚就得发,公关稿也要准备好。时间不多,但我们还有选择。”
海川盯着地上的裂缝,很久才问:“团队……真的不会散?”
“编制保留在总部直管。”陆潮声翻开平板最后一页,“所有人转入预备研发池,参加凌音那边的AR演唱会测试项目。工作内容调整,岗位不变。十三已经安排好培训,下周一开始。”
海川慢慢坐下,手撑着额头。AR界面上,那条红标还在闪。
“你觉得我太理想化?”他低声问。
“我觉得你太急。”陆潮声拉过椅子坐下,“你总想一下子把未来实现。可有时候,慢一点,才是最快的办法。”
“可我不想等。”
“没人让你等。”陆潮声站起来,“我只是让你换个方向。跨界合作没死,只是换种方式活着。等风过去,我们换个方法起飞。”
海川抬头,看着墙上的鲁班锁和参数化设计图。一个是老手艺,一个是新技术,本来不该在一起,却被他拼到了一块。
就像现在的他,卡在理想和现实之间,动不了。
“违约金明细我马上整理。”他终于开口,“但我要亲自跟甲方沟通,至少让他们知道,不是我们做不出,是时机不对。”
“可以。”陆潮声点头,“你负责沟通,财务配合打款。明天上午十点前,我要看到所有解约协议归档。”
“然后呢?”
“然后你睡一觉。”陆潮声走向门口,“醒来继续带你的团队,这次从能落地的地方开始。”
他拉开门,走廊的灯灭了一半。整栋楼很安静。
海川没动,看着空中那条红标很久。终于抬手,在空中划了一下。所有模型收拢,变成一个小立方体,漂在他掌心上方。
他按下保存键。
屏幕黑了。
工作室只剩桌角的台灯亮着。他打开电脑,新建文件夹,命名为“跨界二期·预案库”。鼠标停在“新建文档”上,犹豫几秒,写下第一行字:
“当外部规则不允许创新时,唯一能做的,是让团队保持创新的能力。”
门外传来脚步声。
陆潮声站在行政层临时会议室门口,手里拿着U盘。说明会的PPT初稿好了,投影放在幕布前。他看表,凌晨一点十七分。
他推门进去,坐到第一排,打开笔记本,调出明天的议程。
坐得很直,眼神清醒,也很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