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午后,她正在院中练习一套配合呼吸的导引动作,身形舒展,气息绵长,竟隐隐带起了地上的些许落叶盘旋。小蝉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忽然,院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少女带着哭腔的呼喊:“青梧姐姐!青梧姐姐救命啊!”
沈青梧动作一顿,收势望去。只见一个穿着鹅黄衣裙、约莫十三四岁的少女哭着跑了进来,她发髻散乱,脸上还带着惊惶的泪痕,正是沈家三房庶出的女儿,沈青梧的堂妹,沈芳菲。
三房在府中地位不高,沈芳菲性子怯懦,平日像个透明人,与沈青梧并无交集。
“芳菲?何事惊慌?”沈青梧示意小蝉拦住跟着跑来的、显然是沈芳菲丫鬟的婆子,将沈芳菲引到院中石凳上坐下。
沈芳菲抓住沈青梧的衣袖,如同抓住救命稻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姐姐……求求你救救我娘!我娘她……她突然腹痛如绞,冷汗淋漓,府医……府医说是绞肠痧,凶险万分,他……他也没办法了!大伯母说……说这是晦气病,不让再请外面大夫,怕过了病气……我……我实在没办法了,听说姐姐会医术,求求你救救我娘吧!”
绞肠痧?在现代医学看来,可能是急性阑尾炎、肠梗阻等急腹症,在这个时代,确是能要人命的急症。林氏阻拦请外医,其心可诛!
沈青梧眸光一冷。她虽不喜多管闲事,但见死不救,有违医者本心,更何况,这也可能是一个契机。
“带路。”她言简意赅,转身回屋拿起针囊和常备的几种急救药粉。
“谢谢姐姐!谢谢姐姐!”沈芳菲喜极而泣,连忙在前面引路。
三房的院子更为偏僻简陋。一进屋子,便闻到一股混杂着痛苦呻吟和污秽气味的浑浊空气。一个面色蜡黄、形容枯槁的妇人蜷缩在炕上,双手死死按着腹部,身体因剧痛而不停痉挛,已是出的气多进的气少。
旁边只有一个老嬷嬷在抹眼泪,连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有。
沈青梧上前,二话不说,直接搭上妇人的腕脉。脉象弦紧而数,如按刀刃,是典型的肠腑气机闭塞,气血瘀滞之象,危在旦夕!
她迅速取出银针,对那老嬷嬷道:“按住她,别让她乱动!”
老嬷嬷和沈芳菲连忙上前帮忙。
沈青梧凝神静气,出手如电。长针直刺足三里、上巨虚、下巨虚等足阳明胃经要穴,深刺强刺激,以通调腑气;又取天枢、关元、中脘等腹部穴位,浅刺泻法,疏导局部壅滞。
她下针精准,手法独特,指尖仿佛带着一股温热的气流,随着银针度入穴位。那妇人剧烈的抽搐渐渐缓和下来,紧咬的牙关也松开了些许。
行针约莫一炷香后,沈青梧又取出三棱针,在妇人十宣穴和耳尖点刺放血,挤出数滴紫黑色的血液。
随后,她将随身携带的一种由大黄、芒硝等研磨而成的峻下药粉,用温水化开,小心灌入妇人口中。
做完这一切,她额角已布满细汗,脸色也有些发白。这套针法配合猛药,极其耗费心神内力。
“半个时辰内,若能泻下污浊,便有救。”她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对紧张万分的沈芳菲道。
沈芳菲和老嬷嬷紧紧盯着炕上的妇人,连大气都不敢出。
时间一点点过去,就在沈青梧都微微蹙眉,准备再行一套针法时,那妇人喉咙里发出一声呻吟,身体猛地一阵剧烈蠕动。
“快!拿净桶来!”沈青梧立刻道。
老嬷嬷慌忙将早已准备好的净桶挪到炕边。一阵污秽泻下,恶臭扑鼻,那妇人却如同虚脱般瘫软下去,腹部的硬块肉眼可见地消了下去,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虽然依旧虚弱,但那股死气已然散去。
“娘!”沈芳菲扑到炕边,握住母亲的手,感受到那微弱的回握,顿时泪如雨下,“娘,您没事了!太好了!”
老嬷嬷也激动得老泪纵横,对着沈青梧就要下跪:“多谢大小姐救命之恩!多谢大小姐!”
沈青梧扶住她,摇了摇头:“人救回来便好。按这个方子去抓药,连服三日,清淡饮食,慢慢将养。”她迅速写下一张调理的方子递给老嬷嬷。
“是是是!老奴这就去!”老嬷嬷接过方子,千恩万谢地去了。
沈芳菲擦了擦眼泪,看着沈青梧,眼中充满了感激和崇拜:“青梧姐姐,谢谢你!若不是你,我娘她……”她说着又要哭起来。
“好了,没事了。”沈青梧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好照顾你娘,我明日再来看她。”
她留下一些温养的药材,便带着小蝉离开了三房院子。
救回三房姨娘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很快在沈府下人间传开。前有伯爷中风,后有三姨娘绞肠痧,皆是连府医都束手无策的急症,却被这位刚回府不久、备受冷落的大小姐轻易化解!
下人们看待沈青梧的眼神,彻底变了。从最初的轻视、畏惧,到如今的敬畏、甚至带着一丝隐秘的崇拜。偶尔有下人远远见到她,都会恭敬地行礼,称呼一声“大小姐”。
这股风向的转变,自然逃不过林氏和沈月柔的耳目。
“废物!都是废物!”林氏在自己房中气得砸了一套茶具,“连个病都拦不住!竟让她又出了风头!”
沈月柔更是咬牙切齿:“娘,不能再等了!赏花宴就在三日后,必须让她在长公主面前狠狠栽个跟头!让她永世不得翻身!”
林氏眼神阴冷:“放心,娘都安排好了。永嘉长公主的头痛旧疾,太医院都治不好,她一个乡下丫头,能有什么办法?届时治不好冲撞了长公主,便是伯爷也保不住她!若是她胆大包天,胡乱用药,让长公主病情加重……哼,那便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母女二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狠毒与快意。
沈青梧,你的好日子,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