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阳

期末考前的校园像被拉满的弓，连风都是绷的。沈舒奕把琴盒塞进最后一排的空桌，抬眼就看见苏予宁抱着一摞校刊穿过走廊。阳光从北窗泼进来，落在她耳后的碎发上，像撒了一把碎金。沈舒奕想起上周暴雨里那把淡蓝伞，忽然觉得喉咙发紧，指尖在琴盖上敲出无意义的节拍。

　　“新同学，来合奏吗？”午休铃一响，音乐老师晃着报名表站在门口，“市青少年展演，缺个钢琴。”沈舒奕“嗯”了一声，目光却穿过人群，落在隔壁文学社的门口。苏予宁正低头翻稿子，睫毛在脸颊投下一道细线，像乐谱上的延长记号。沈舒奕鬼使神差地补一句：“我可以自己找搭档。”

　　下午第三节自习，她抱着一叠打印好的谱子站到文学社门口，屈指在门框敲三下。笃、笃、笃——像小提琴空弦的A音。苏予宁抬头，目光穿过阳光里浮动的粉笔灰，与她撞个正着。沈舒奕晃了晃手里的《夏夜星辰》改编谱：“缺钢琴，只弹给校刊听，来吗？”

　　琴房在旧艺术楼顶层，下午四点，阳光把木地板烤得发烫。沈舒奕拉完最后一段华彩，额角的汗顺着颈线滑进领口。苏予宁没翻谱，指尖却稳稳地落在降B大调上，像早就写好的对白。尾音收束，两人同时抬手，风从天窗灌进来，掀得谱页哗啦啦作响。沈舒奕侧头，看见苏予宁被汗水浸湿的鬓角，心跳声大得仿佛低音鼓。

　　“这里，”苏予宁忽然用铅笔在谱子上画一个小弧，“加一句单音，像桑葚落进水里。”沈舒奕凑过去，呼吸掠过她耳廓：“好。”那一秒，阳光把两人的影子钉在墙上，重叠成一颗心的形状。

　　傍晚回教室的路，比平时短。篮球场传来哨声，沈舒奕单手插兜，另一只手里转着新谱的U盘。苏予宁并肩走，怀里抱着刚打印的校刊清样，封面是她们合写的《雨夏》。走到桑树下，沈舒奕停住，抬手碰了碰最低那颗已泛紫的果：“再一周。”苏予宁没应声，只把U盘轻轻挂在她琴盒拉链上，像挂住一个无人知晓的誓言。

　　晚自习前，广播里放起她们中午录的demo，钢琴与小提琴交错，像日光与树影。全年级的嘈杂被按下静音键，沈舒奕在最后一排，用笔在草稿纸写下一行小字——

　　“桑葚熟时，我想把喜欢唱给你听。”

　　写完，她折成纸飞机，趁苏予宁去倒水，塞进她笔袋夹层。纸翼沾了一点指尖的汗，微咸，却足够让整座夏夜提前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