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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rectory毒入髓,意处乱

江山为奕

距离那场江南刺杀,已过去半月。

听雪阁依旧冷寂,只是空气里药草的气味愈发浓重,盖过了原本的清冷霉味。沈惊澜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偶尔清醒,也是意识模糊,浑身忽冷忽热,仿佛置身于冰火交替的炼狱。

“相思引”之毒,名不虚传。它不立时取人性命,却如附骨之疽,一点点蚕食人的意志与体力。毒发时,五脏六腑如同被无数细针反复穿刺,更诡异的是,伴随着剧痛而来的,是一种源自骨髓深处的、对某种特定气息或触碰的疯狂渴望。

而沈惊澜的身体,在无意识的挣扎呢喃中,记住的、渴求的,是那夜雨舫之上,制住他、又将他带回,身上带着清冽冷香与磅礴内息的那个人——萧景珩。

萧景珩这半月来,并未再踏入听雪阁。

他稳坐书房,如同最精密的器械,高效地处理着江南盐税案的后续。齐王留下的势力被连根拔起,朝堂格局为之震荡。他依旧是那个算无遗策、冷静得近乎无情的景王殿下。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份冷静之下,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烦躁。

案头堆积的公文,偶尔会在他眼前幻化成那双碎裂冰面般的眸子;属下回禀要事时,他的思绪会短暂飘向别院那个冰冷的角落,记挂那具身体里的毒,是否又发作了一次。

这种脱离掌控的“记挂”,让他不喜。

“殿下,‘相思引’并非无解,但解药中有一味‘赤炎朱果’,只生长于南疆瘴疠之地,极为罕见。且此毒……拖得越久,对中毒者心脉损伤越大,即便日后解毒,也可能留下痼疾。”府中医术最高明的陈老先生,在第三次诊脉后,面色凝重地禀报。

萧景珩挥退了医者,独自在书房静坐良久。窗外暮色四合,如同他此刻晦暗不明的心绪。

救,还是不救?

救,意味着要投入大量人力物力,甚至可能因此暴露自己的某些布局,去寻求那渺茫的“赤炎朱果”。为一个尚未完全驯服、甚至可能反噬的刺客,值得吗?

不救……那双眼睛,或许就真的彻底熄灭了。

他想起那夜,对方在剧毒煎熬下,无意识抓住他衣襟的手指,冰凉,却带着惊人的力度。想起他报出“沈惊澜”这个名字时,那微弱却执拗的语气。

“麻烦。”萧景珩低斥一声,猛地站起身。

最终,他还是走向了听雪阁。理由?或许是想亲眼确认那件“兵器”是否还有修复的价值。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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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内没有点灯,只有月光透过高窗,洒下清辉一片。

沈惊澜蜷缩在寒石榻上,意识昏沉。冰冷的镣铐贴着滚烫的皮肤,带来一丝微弱的清醒。毒效正如潮水般涌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骨骼深处仿佛有蚂蚁在啃噬,又痒又痛,而心底那股空虚的渴望,几乎要将他逼疯。

他死死咬着下唇,直至尝到血腥味,试图用疼痛来对抗那荒谬的渴求。

就在这时,一股熟悉的、清冽如雪松的气息,混着淡淡的墨香,悄然侵入。

是萧景珩!

几乎是本能反应,沈惊澜紧绷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瞬,随即又因意识到这该死的反应而更加僵硬。他蜷缩得更紧,将脸埋入阴影,不愿让对方看到自己此刻的狼狈。

萧景珩站在榻边,借着月光,打量着榻上的人。

不过半月,这人似乎又清减了不少,囚衣穿在身上显得有些空荡。苍白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额发被冷汗浸湿,黏在光洁的额角。那双总是含着警惕与敌意的眼睛紧闭着,长睫因忍耐而剧烈颤抖,像折翼的蝶。

脆弱,却又因那份强撑的倔强,显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萧景珩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极轻微地刺了一下。

他沉默地坐下,伸出手指,搭上沈惊澜的腕脉。

指尖触碰到皮肤的瞬间,沈惊澜猛地一颤,如同被烙铁烫到。他想挣脱,却被那镣铐和对方看似轻柔、实则不容抗拒的力量禁锢着。

“别……碰我……”他从齿缝间挤出破碎的声音,带着屈辱的颤音。

萧景珩恍若未闻。指尖下的脉搏紊乱而急促,内息在体内横冲直撞,带着“相思引”特有的阴寒毒性。他能感觉到,沈惊澜正在用残存的内力与意志,对抗着毒素以及……对抗着因他靠近而引发的、更强烈的渴望。

“你在害怕。”萧景珩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囚室里显得格外清晰,“不是怕死,是怕……失控。”

他一语道破了沈惊澜内心最深的恐惧。怕在这剧毒之下,在这无法抗拒的生理渴望面前,露出最不堪的丑态,向这个囚禁他的仇敌,摇尾乞怜。

沈惊澜豁然睁开眼,眸中水光潋滟,却是被怒火与痛苦逼出的。他死死瞪着萧景珩,像一头受伤的幼兽:“滚!”

萧景珩非但没滚,反而俯身靠得更近。他几乎能感受到对方呼出的、带着灼人温度的气息。

“求我。”他盯着那双燃着火焰的眸子,声音低沉,带着一种魔鬼般的诱惑,“告诉本王,你想要什么。说出来,或许能好受些。”

他在试探,在逼迫。他要撕开这层坚硬的伪装,看看里面最真实的模样。

沈惊澜的身体因极致的忍耐而微微痉挛,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萧景珩的气息如同罂粟,引诱着他理智的堤坝崩塌。渴望在叫嚣,疼痛在肆虐。

“我……恨你……”他几乎是从喉咙深处挤出这三个字,带着血泪般的诅咒。

“恨,也是一种强烈的情绪。”萧景珩的手指,顺着他的腕脉,缓缓上移,拂过他紧绷的小臂,“比麻木好,比遗忘好。

那触碰,带着温凉的内力,如同甘霖滴入干涸龟裂的土地。沈惊澜抑制不住地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泣音的呜咽。理智的弦,在这一刻,彻底崩断。

他猛地抬起头,撞入萧景珩深不见底的眼眸中。那里面没有嘲讽,没有戏弄,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和一丝……难以捕捉的探究。

下一秒,沈惊澜做了一件让两人都猝不及防的事。

他用尽最后力气,挣脱了萧景珩把脉的手,却反手抓住了对方的衣袖。如同溺水之人抓住唯一的浮木,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将滚烫的额头,抵在萧景珩微凉的手背上,发出一声满足而痛苦的、如同叹息般的喟叹。

“……冷……”

这一个字,轻得像羽毛,却重重地砸在萧景珩的心上。

他身体僵住,看着伏在自己手边、浑身颤抖、展现出前所未有脆弱姿态的沈惊澜。那总是竖起的尖刺消失了,只剩下最原始的、对温暖和安抚的渴求。

萧景珩的眸色瞬间沉了下去,如同翻涌起暗流的深海。

他没有推开他。

许久,他抬起另一只手,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迟疑,轻轻落在了沈惊澜汗湿的背上。温厚的内力,如同涓涓细流,透过掌心,缓缓渡入对方几近枯竭的经脉。

沈惊澜颤抖了一下,随即如同找到了热源,无意识地向他靠拢,汲取着那份能缓解痛苦的清凉与力量。

月光无声移动,将相叠的身影拉长,投在冰冷的石壁上。镣铐的冰冷,与肌肤相贴的温热;囚笼的绝望,与内力交融的亲密。种种矛盾在此刻交织,构成一幅诡异而旖旎的画面。

萧景珩维持着这个姿势,感受着掌心下身体的细微变化,感受着那逐渐平稳下来的呼吸和脉搏。一种陌生的、柔软的情绪,如同藤蔓,悄然缠绕上他冰封的心。

麻烦。

果然是个大麻烦。

但他似乎……并不想立刻摆脱这个麻烦了。

“沈惊澜,”他低声开口,声音是自己都未料到的沙哑,“记住今晚。记住是谁,在你濒临崩溃时,拉了你一把。”

沈惊澜没有回应,他似乎在内力安抚下,陷入了昏沉的睡眠。只是抓着萧景珩衣袖的手,依旧没有松开。

萧景珩没有再试图抽离。他就这样坐着,任由对方倚靠,目光落在窗外那轮孤冷的月上。

直到黎明前的黑暗降临,沈惊澜的体温终于逐渐降了下去,呼吸也变得绵长。萧景珩才轻轻将自己的衣袖从他手中抽出。

指尖拂过他沉睡中依旧微蹙的眉心,动作轻缓。

他起身,离开了听雪阁,没有回头。

而在沈惊澜混沌的梦境里,不再是血腥的杀戮与冰冷的绝望,而是萦绕不散的、清冽的冷香,和一只稳定而温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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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萧景珩召来了心腹暗卫首领

“动用我们在南疆的所有暗线,不惜一切代价,寻找‘赤炎朱果’。”

暗卫首领心中震惊,面上却不露分毫:“殿下,南疆局势复杂,齐王残余或许会借此生事,此举恐会暴露我们……”

“去做。”萧景珩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

“是!”

暗卫退下后,萧景珩走到窗边,看着庭院中初绽的寒梅。

“沈惊澜……”他再次无声地念出这个名字。

他忽然很想知道,当这把利刃毒消病除,恢复锋利之后,是否会记得昨夜那个脆弱依赖的瞬间?而当他知道自己为他所做的一切,又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是感激?是更深的憎恨?还是……别的什么?

这场博弈,似乎因为他一时兴起的“不忍”,走向了更加不可预测的方向。

而他,竟隐隐有些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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