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从派出所出来时,天已经全黑了。路灯的光透过湿漉漉的空气,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极了702衣柜里那件旗袍上的血渍。他攥着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上还停留在和未知号码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消息是女人发来的:“明天晚上,我要看到你的眼睛。”
小区里静得反常,往常这个点还在跳广场舞的大妈们不见踪影,连便利店的灯都关了一半。他刚走到单元楼下,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楼道口——是张阿姨。
“小林,你可算回来了!”张阿姨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她的手冰凉,指甲缝里还沾着点黄纸碎屑,“我跟你说,刚才我在家收拾东西,翻出个旧镜子,你猜我看到什么了?”
林砚的心跳漏了一拍,“看到什么了?”
“镜子里有个穿红旗袍的女人!”张阿姨的声音发颤,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我明明一个人在家,可镜子里就站着她,背对着我,手里还拿着个纸人,跟你说的那个一模一样!我吓得把镜子摔了,可碎片里还是能看到她的影子,她还朝我笑呢!”
林砚的后背瞬间爬满冷汗。他想起女人说的“没有镜子”,难道她是在找镜子,想通过镜子找到更多的替身?张阿姨看到的,会不会就是女人的真身?
“张阿姨,您那镜子是从哪来的?”他急忙问。
“是前几年从3号楼搬出来时,捡的别人落下的东西,”张阿姨擦了擦眼泪,“当时觉得镜子挺好看的,红木框的,就带回家了,一直放在储物间里,今天才翻出来。”
红木框的镜子……林砚猛地想起702客厅里的画架,画架旁边好像就放着一个红木框的镜子,只是当时太暗,他没看清镜子里的东西。难道那面镜子就是女人的“通道”?她能通过镜子跑到别人家里?
“您把镜子碎片扔哪了?”林砚抓住张阿姨的手。
“扔楼下垃圾桶了,”张阿姨指了指不远处的垃圾桶,“我不敢留,摔了之后就用塑料袋裹着扔了。”
林砚立刻往垃圾桶跑。垃圾桶里堆满了生活垃圾,散发着刺鼻的臭味。他蹲在地上,一点点扒开垃圾,终于找到了那个裹着镜子碎片的塑料袋。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红木镜框已经摔得粉碎,镜片碎成了十几块,其中一块较大的碎片上,还残留着一道红色的痕迹——像是旗袍的衣角。
他拿起碎片,对着路灯看了一眼。就在这时,碎片里忽然映出一个穿红旗袍的女人,她正站在林砚的身后,嘴角裂到耳根,露出尖牙。
“啊!”林砚吓得把碎片扔在地上,转身就跑。
可身后什么都没有,只有空荡荡的街道和摇曳的树影。他喘着粗气,回头看了一眼碎片,红色的痕迹还在,可女人的影子不见了。
“是幻觉,一定是幻觉。”他喃喃自语,可心脏却像要跳出胸腔。
回到家,林砚把门窗检查了三遍,又用胶带把所有镜子都封了起来——卫生间的梳妆镜、衣柜门上的穿衣镜,连手机屏幕都贴了层不透明的膜。他坐在沙发上,手里攥着一把水果刀,眼睛死死盯着门口,生怕女人突然从门缝里钻进来。
凌晨一点,他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不是短信,是一张照片。发件人还是那个未知号码,照片里是一面红木框的镜子,镜子里映着林砚的脸,可他的眼睛被挖空了,黑洞洞的眼眶里流着血,嘴角还挂着一丝诡异的笑。
照片的下方还有一行字:“这就是明天晚上你的样子。”
林砚的手一抖,手机掉在地上。他不敢捡,也不敢再看,只能蜷缩在沙发上,等着天亮。窗外的雨又开始下了,淅淅沥沥的雨声敲在玻璃上,像是女人的指甲在刮窗户。
第二天一早,林砚就去了派出所。他把照片给警察看,还把张阿姨看到镜子里女人的事说了一遍。警察的脸色终于变了,他们立刻派人去张阿姨家调查,还去3号楼的702搜查了一遍。
中午的时候,警察给林砚打了个电话,语气凝重:“林砚,你过来一趟吧,我们在702发现了一些东西。”
林砚赶到3号楼时,警戒线外围了不少邻居。他跟着警察走进702,一股檀香混合着血腥味的味道扑面而来。客厅里的画架还在,上面的白纸已经被染成了红色,像是泼了一层血。画架旁边,放着一面红木框的镜子,镜子上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可擦干净之后,林砚看到镜子里映出的不是客厅,而是一个黑漆漆的房间,房间里堆满了纸人,红的、绿的、黄的,每个纸人的脸上都画着五官,眼睛是两个黑洞,和他之前看到的那个一模一样。
“我们在衣柜里发现了这个,”一个警察递过来一个笔记本,封面上绣着暗金花纹,和旗袍上的花纹一样,“应该是那个上吊女人的日记。”
林砚接过笔记本,翻开第一页。字迹娟秀,却透着一股绝望:“今天他又走了,留下我一个人。我画了很多纸人,让它们陪着我,可它们都不说话。我想看看自己的样子,可镜子里的我没有眼睛,我是不是很丑?”
第二页:“他说我疯了,要跟我分手。我把他的照片贴在纸人上,让纸人替他陪着我。可纸人会坏,我需要一个真正的人,一个有眼睛的人,替我看着这个世界。”
第三页:“我穿上了他最喜欢的红旗袍,在衣柜上系了绳子。我不想死,可我怕孤独。我把镜子藏在了衣柜里,只要有人看到镜子里的我,我就能把他的眼睛挖下来,安在我脸上,这样我就不孤独了。”
最后一页的字迹歪扭,像是用尽力气写的:“第一个人来了,他拿了我的纸人,我挖了他的眼睛。可他的眼睛不好看,我需要更好看的眼睛。下一个人,会是谁呢?”
林砚的手开始发抖,笔记本上的字迹越来越模糊,最后变成了红色的血字,和照片里他眼眶里流的血一模一样。
“我们查了档案,”警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个上吊的女人叫苏曼,十年前死的,死的时候才二十五岁。她的未婚夫在她死之前失踪了,一直没找到。我们还发现,这几年3号楼附近失踪了三个人,都是在晚上失踪的,至今没找到尸体。”
林砚的心脏狂跳。苏曼找了这么多人的眼睛,都不满意,现在终于盯上了自己。她说明天晚上要挖他的眼睛,难道他就是苏曼要找的“最后一个人”?
“警察同志,我该怎么办?”林砚的声音发颤,“她还会来找我的,她会挖我的眼睛的!”
警察叹了口气,“我们会在你家楼下安排巡逻,再给你装个监控。你最近别出门,有任何情况立刻给我们打电话。”
可林砚知道,这些都没用。苏曼是鬼魂,她能穿过墙壁,能通过镜子现身,巡逻的警察和监控根本拦不住她。他必须想办法找到苏曼的弱点,不然明天晚上,他就会变成和那些失踪者一样的下场。
他想起苏曼的日记里提到的“未婚夫”,还有她对“眼睛”的执念。也许苏曼的未婚夫还活着?也许找到他,就能平息苏曼的怨气?
他立刻打开电脑,搜索“苏曼 未婚夫 失踪”。跳出来的第一条新闻就是十年前的:“本市青年画家苏曼在家中上吊身亡,其未婚夫陈默失踪,警方初步判断陈默有重大嫌疑。”
新闻下面还有一张陈默的照片。林砚盯着照片,忽然觉得眼熟——他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他想了半天,终于想起了——是小区门口那家关门很久的画材店。画材店的老板和陈默长得一模一样,只是头发白了些,脸上多了几道皱纹。
林砚的心跳瞬间加速。难道画材店的老板就是陈默?苏曼的未婚夫?
他立刻冲出派出所,往小区门口跑。画材店的门是关着的,门上贴着“转让”的纸条,玻璃上蒙着厚厚的灰尘。他趴在玻璃上往里看,里面空荡荡的,只有几个落满灰尘的画架,还有一个红木框的镜子,和苏曼衣柜里的那个一模一样。
就在这时,他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他转身,看到一个穿着灰色外套的男人站在他身后,头发花白,脸上有几道很深的皱纹,正是照片里的陈默。
“你是谁?为什么盯着我的店看?”男人的声音沙哑,眼神里带着警惕。
林砚的心脏狂跳,“你是陈默?苏曼的未婚夫?”
男人的脸色瞬间变了,他后退一步,“你认错人了,我不是陈默。”
“我没认错!”林砚上前一步,“苏曼的日记里提到了你,她还在找你!这几年失踪的人都是她杀的,她要挖我的眼睛,你快告诉我,怎么才能平息她的怨气?”
陈默的身体开始发抖,他低着头,沉默了很久,才缓缓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是我对不起她,都是我的错。”
陈默把林砚领进了画材店的后院。后院很小,种着几棵枯死的梧桐树,墙角堆着一堆黄纸和红纸,还有几个没扎完的纸人,和702里的一模一样。
“我就是陈默,”陈默坐在一个落满灰尘的石凳上,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手抖得连打火机都打不着,“十年前,我和苏曼在这里开了这家画材店,她画画,我卖画材,本来好好的,可后来……”
他顿了顿,眼睛里泛起泪光,“后来我赌钱输了很多钱,还欠了高利贷。他们威胁我,说要是不还钱,就杀了苏曼。我没办法,只能带着仅剩的一点钱跑了,我想等我赚了钱再回来找她,可我没想到,她会……”
陈默的声音哽咽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封皱巴巴的信,信皮上写着“致苏曼”,邮票都没贴,“这是我跑了之后写的信,我一直没敢寄出去,我怕她知道我是因为赌钱才走的,更怕她知道我没本事,保护不了她。”
林砚接过信,信皮上的字迹和苏曼日记里的字迹很像,都是娟秀的字体,只是陈默的字迹里多了些慌乱。他打开信,里面的纸已经泛黄,字迹也有些模糊:
“曼曼,对不起,我走了。不是我不爱你,是我没本事,欠了很多钱,我怕他们伤害你。我会尽快赚够钱,回来娶你,你一定要等我。对了,你最喜欢的红木镜子,我放在画材店的后院了,你别总对着镜子哭,你的眼睛很好看,哭肿了就不好看了。”
林砚的鼻子一酸。苏曼一直以为陈默是因为嫌她疯才走的,可她不知道,陈默是为了保护她才跑的。她找了这么多年的眼睛,其实只是想看到陈默回来的样子,只是想听到一句“对不起”。
“苏曼不知道你是为了保护她,”林砚把信还给陈默,“她以为你是嫌她疯,才离开她的。她的日记里写着,她想找一双好看的眼睛,其实她是想通过眼睛,看到你回来的样子。”
陈默的眼泪掉了下来,他攥着信,手背上的青筋都爆起来了,“我知道,我知道她还在等我。这几年我一直在这个小区附近,不敢靠近3号楼,可我总能看到她的影子,看到她穿着红旗袍,站在702的窗户前,好像在等我回去。”
林砚想起第一次去3号楼时,看到702窗户上的青灰色微光,原来那是苏曼在等陈默。她不是想害谁,只是太孤独了,太想见到陈默了。
“陈叔,明天晚上,苏曼要挖我的眼睛,”林砚的声音发颤,“你能不能跟我一起去3号楼,跟她说清楚?也许她听到你的解释,就不会再缠着我了。”
陈默的身体一僵,他抬头看了一眼3号楼的方向,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愧疚,“我……我不敢去。十年了,我一直不敢见她,我怕她恨我,怕她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
“你必须去!”林砚抓住陈默的胳膊,“如果你不去,苏曼还会害更多的人,她永远都不会安息的!你欠她一句对不起,欠她一个解释,你不能再逃避了!”
陈默沉默了很久,终于点了点头,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好,我跟你去。明天晚上,我跟你一起去见她。”
那天晚上,林砚没有回家,他和陈默在画材店的后院待了一夜。陈默给林砚讲了很多他和苏曼的故事——他们是在美术学院认识的,苏曼是个很有天赋的画家,最喜欢画旗袍和纸人;他们一起开了这家画材店,每天晚上关店后,苏曼就坐在后院的石凳上画画,陈默就坐在她旁边,给她削铅笔;苏曼最喜欢红木镜子,说镜子里的自己最好看,陈默就跑遍了整个城市,给她买了那个红木框的镜子……
林砚听着这些故事,心里酸酸的。如果不是因为赌钱,陈默和苏曼应该会很幸福吧,苏曼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第二天傍晚,林砚和陈默带着那封未寄出的信,还有那个红木镜子,往3号楼走。小区里还是静得可怕,夕阳的光透过云层,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像极了苏曼旗袍上的飘带。
“我有点怕。”陈默的声音发颤,手紧紧攥着那封信。
“别怕,她只是想听到你的解释。”林砚拍了拍陈默的肩膀,其实他自己也怕得要死,可他知道,这是唯一能救自己,也能让苏曼安息的办法。
他们走到3号楼楼下,看到警察还在巡逻,可林砚知道,警察拦不住苏曼。他和陈默绕到后面的消防梯,爬了上去,进了702。
702里和上次一样,弥漫着檀香和血腥味,红木衣柜敞开着,里面的红旗袍不见了,应该是苏曼穿在了身上。画架上的白纸还是红色的,旁边放着几支沾满红颜料的画笔,像是刚画过画。
“苏曼,我来了。”陈默的声音发颤,他把信举起来,“我给你带了信,我有话要跟你说。”
空气瞬间变得冰冷,一股寒气从衣柜里飘出来。林砚看到衣柜里慢慢走出一个穿红旗袍的女人,长发披散,脸被头发遮住,手里还拿着一个纸人,正是林砚第一次看到的那个红色纸人。
“你终于来了。”苏曼的声音又细又尖,像是用指甲刮玻璃,“我等了你十年,你为什么现在才来?”
“曼曼,对不起,我错了。”陈默的眼泪掉了下来,“我不是故意要离开你的,我是因为赌钱输了,欠了高利贷,他们威胁我,说要杀了你,我才跑的。我本来想赚够钱就回来找你,可我没想到,你会……”
“赌钱?”苏曼的声音提高了,头发慢慢散开,露出了那张没有眼睛的脸,黑洞洞的眼眶里流着血,“你是因为赌钱才离开我的?不是因为我疯?不是因为我喜欢画纸人?”
“不是的,不是的!”陈默摇着头,“我从来没觉得你疯,我觉得你画的纸人很好看,我只是……我只是没本事,保护不了你。这封信是我跑了之后写的,我一直没敢寄出去,我怕你知道真相后会更恨我。”
苏曼沉默了,她盯着陈默手里的信,黑洞洞的眼眶里流出更多的血,滴在旗袍上,晕开一朵朵暗红色的花。过了很久,她才缓缓开口:“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等了你十年,我以为你嫌我丑,嫌我疯,所以我才找别人的眼睛,我想变得好看一点,等你回来的时候,能第一眼看到我。”
“曼曼,你一点都不丑,”陈默往前走了一步,想抓住苏曼的手,可他的手却穿过了苏曼的身体,“你的眼睛最好看,比任何人的都好看。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害了你。”
苏曼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她手里的纸人慢慢掉在地上,化作了一缕青烟。她看着陈默,嘴角慢慢露出一丝微笑,这一次,笑容不再诡异,而是带着一丝释然。
“我知道了,”苏曼的声音越来越轻,“我等了你十年,终于等到你的解释了。我不恨你了,我只是有点遗憾,没能和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