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节的第七天，林砚的快递终于到了。
不是小区门口的丰巢柜，也不是菜鸟驿站，而是备注栏里一行歪扭的字迹：“请至3号楼丙单元702签收”。
林砚盯着手机屏幕皱了眉。他住的这片老小区是九十年代的回迁房，3号楼丙单元早在五年前就因墙体开裂被划为危房，整栋楼的住户都迁走了，如今只剩一栋空楼杵在小区西北角，平日里连流浪猫都绕着走。
他拨通了快递员的电话，听筒里传来电流滋滋的杂音，像是有根电线在水里泡着。“那个件……我送不了，地址太邪门。”快递员的声音发颤，“你自己去拿吧，门没锁，件就放在门口的鞋架上。”
没等林砚再问，电话就挂了。
窗外的雨还在下，细密的雨丝裹着潮气往窗缝里钻，林砚裹了件冲锋衣，揣着美工刀出了门。小区里的路积着水，踩上去咯吱响，走到3号楼楼下时，他抬头往上看，整栋楼的窗户都蒙着厚厚的灰尘，只有七楼的一扇窗透着点微光——不是灯光，是那种泛着青灰色的、像磷火一样的光。
“别自己吓自己。”林砚咬了咬牙，推开了单元楼的门。
楼道里弥漫着霉味和灰尘的味道，楼梯扶手锈得掉渣，每走一步都能听到木板“吱呀”的呻吟。到六楼和七楼之间的转角时，他忽然听到楼上有脚步声，很轻，像是有人穿着软底鞋在来回踱步。
“谁在上面？”林砚喊了一声，脚步声停了。
他握紧了手里的美工刀，一步一步往上走。702的门果然没锁，虚掩着，留了一条缝。门口的鞋架是老式的木质款，漆皮都掉光了，上面放着一个棕色的快递盒，盒面上没有寄件人信息，只有他的名字和地址，字迹和手机上的备注一模一样，歪扭得像是用左手写的。
就在他伸手去拿快递盒的瞬间，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股寒气扑面而来，不是楼道里的潮气，是那种渗进骨头缝里的冷。林砚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抬头往屋里看——客厅里没开灯，只有窗外透进来的雨光，隐约能看到靠墙放着一个红木衣柜，衣柜门是开着的，里面挂着几件老式的旗袍，领口绣着暗金色的花纹。
“有人吗？”他试探着问了一句，没人回应。
也许是之前的住户落下的东西？林砚皱了皱眉，拿起快递盒就要走，却听到衣柜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人在翻衣服。他的心跳瞬间加速，手里的美工刀攥得更紧了，“谁在衣柜里？出来！”
声音停了。
过了几秒，一只手从衣柜里伸了出来。那是一只女人的手，皮肤白得像纸，指甲涂着暗红色的指甲油，手里捏着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黄纸。
林砚的后背瞬间爬满了冷汗，转身就往楼下跑。他跑得太急，在转角处摔了一跤，快递盒掉在地上，盖子摔开了。他顾不上捡，爬起来继续跑，直到冲出单元楼，扑进雨里，才敢回头看一眼——3号楼的窗户还是黑的，只有702的那扇窗，青灰色的光还在亮着。
回到家，林砚把自己锁在屋里，靠在门后大口喘气。他这才想起，刚才摔掉的快递盒里，好像掉出了一个东西——是个纸人，和手掌差不多大，穿着红色的纸衣，脸上用墨汁画着五官，眼睛是两个黑洞，直勾勾地盯着人。
他不敢回去捡。
那天晚上，林砚没睡好。他总觉得客厅里有脚步声，轻悄悄的，从门口走到阳台，再从阳台走回门口。他好几次爬起来开灯，客厅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只有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像是有人在耳边说话。
凌晨三点，他的手机响了。
不是电话，是一条短信，发件人是未知号码，内容只有一句话：“纸人拿回来，不然，它会来找你。”
林砚盯着短信，手指冰凉。他忽然想起白天在702看到的那只手，还有衣柜里的旗袍——他小时候听奶奶说过，老辈人下葬时，会在棺材里放纸人，纸人是替死人挡灾的，要是活人拿了纸人，就会被死人缠上。
难道那个快递盒里的纸人，是从坟里挖出来的？
他不敢再想，抓起外套就往3号楼跑。雨还在下，小区里静得可怕，只有他的脚步声在空荡的街道上回响。到了702门口，他看到快递盒还在地上，里面的纸人不见了。
“纸人呢？”他压低声音问，没人回应。
就在这时，他听到身后传来“咔哒”一声，是门锁转动的声音。他猛地回头，看到702的门开了，里面的红木衣柜就在门口，衣柜门敞开着，刚才那只白得像纸的手，正从衣柜里伸出来，手里捏着那个红色的纸人。
“给你。”一个女人的声音从衣柜里传出来，又细又尖，像是用指甲刮玻璃，“拿好，别再弄丢了。”
林砚的腿软了，他想跑，却发现自己动不了。那只手越来越近，纸人的脸就在他眼前，墨汁画的眼睛像是活了一样，盯着他的脸。他闻到一股淡淡的檀香，和奶奶下葬时烧的香一模一样。
“你是谁？”他声音发颤。
女人没回答，只是把纸人塞进了他的手里。就在纸人碰到他手指的瞬间，他听到衣柜里传来“咚”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他下意识地往衣柜里看，看到一双脚，穿着红色的绣鞋，鞋尖对着他。
“谢谢。”女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次更近了，像是在他耳边说话，“明天晚上，记得来给我送件衣服。”
林砚猛地回过神，转身就跑。他手里还攥着那个纸人，纸人的纸衣湿乎乎的，像是沾了水，又像是沾了别的东西。他一路跑回家，把纸人扔进垃圾桶，又用消毒液把双手反复洗了好几遍，可还是觉得手指上黏糊糊的，有股檀香的味道。
那天晚上，他没再听到脚步声。但他做了个梦，梦见自己站在702的客厅里，那个红木衣柜就在他面前，衣柜门慢慢打开，里面站着一个穿旗袍的女人，长发披散，脸被头发遮住，只能看到嘴角挂着一丝笑。
“我的衣服呢？”女人问他，声音又细又尖。
林砚想跑，却发现自己被钉在原地。女人一步步朝他走过来，他看到她的脸——没有眼睛，只有两个黑洞，黑洞里流着红色的血，滴在旗袍上，晕开一朵朵暗红色的花。
“你没带衣服来，”女人笑了，笑声像是碎玻璃，“那我就穿你的吧。”
林砚猛地惊醒，浑身是汗。他看了一眼手机，凌晨五点，窗外的雨停了，天蒙蒙亮。他走到垃圾桶前，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盖子——那个纸人不见了。
第二天早上，林砚去小区门口的便利店买早餐，碰到了住在隔壁单元的张阿姨。张阿姨是个热心肠的人，平时总爱跟人聊天，可今天她脸色苍白，眼圈发黑，像是一夜没睡。
“小林，你昨天晚上去3号楼了？”张阿姨拉住他，声音发颤。
林砚心里一紧，“您怎么知道？”
“我昨晚起夜，看到你往那边跑，”张阿姨压低声音，“你去那栋楼干什么？那楼邪门得很，前几年有个女的在702上吊了，听说死的时候还穿着红旗袍，后来那楼就老出事，住户都搬走了。”
林砚的后背瞬间凉了——昨天在702看到的旗袍，还有那个穿绣鞋的女人，难道就是张阿姨说的那个上吊的女人？
“张阿姨，您知道那个女人叫什么吗？”他急忙问。
张阿姨摇了摇头，“不清楚，只知道她是个画家，平时不怎么出门。她死的那天晚上，有人听到702传来哭喊声，还有撕纸的声音，第二天警察去的时候，就看到她吊在衣柜上，屋里满地都是纸人，红的绿的，吓得警察都不敢进去。”
林砚想起那个红色的纸人，还有短信里的话，心脏狂跳。他刚想再问点什么，就看到便利店的老板探出头来，脸色难看地说：“你们别聊3号楼了，昨天晚上，住在4号楼的老王，在3号楼楼下被发现了，人已经没了。”
“什么？”张阿姨尖叫起来，“老王？他去那栋楼干什么？”
“不知道，”老板叹了口气，“早上清洁工发现的，人躺在702的门口，手里还攥着个纸人，跟当年那个女的屋里的纸人一模一样。警察已经来了，现在3号楼楼下都拉了警戒线。”
林砚的腿软了，他想起昨天晚上那个女人说的话：“明天晚上，记得来给我送件衣服。”
老王是不是因为没送衣服，才被那个女人害死的？
他不敢再想，买了早餐就往家跑。回到家，他把门窗都锁死，又用胶带把门缝封上，然后坐在沙发上，盯着手机屏幕——他想报警，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说自己收到了来自危房的快递，还看到了上吊女人的鬼魂？警察肯定会以为他疯了。
下午的时候，他听到楼下传来警笛声，还有邻居的议论声。他趴在猫眼上往外看，看到几个警察从3号楼里出来，手里拿着一个棕色的快递盒，和他昨天收到的那个一模一样。
难道还有别人收到了这样的快递？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还是那个未知号码，短信内容还是一句话：“晚上七点，带一件红色的旗袍来702，别迟到。”
林砚盯着短信，手指发抖。他知道自己不能去，可他更怕那个女人来找他，就像找老王一样。他想起张阿姨说的，那个女人是个画家，也许她只是想要一件新的旗袍，只要送了旗袍，她就不会再缠着自己了。
他打开电脑，在网上搜“红色旗袍 老式”，跳出来一个二手交易平台的链接，卖家地址就在本市，备注里写着“民国时期老旗袍，领口绣暗金花纹，仅试穿”。
林砚没多想，立刻下了单，让卖家下午五点前送到小区门口。
下午四点半，快递到了。他拆开包装，看到一件红色的旗袍，领口绣着暗金色的花纹，和他在702看到的那件一模一样。旗袍的面料是真丝的，摸上去滑溜溜的，却带着一股寒气，像是刚从冰窖里拿出来的。
他把旗袍叠好，放进一个纸袋里，然后坐在沙发上，等着天黑。窗外的天慢慢暗下来，小区里的路灯亮了，可他总觉得那些灯光是冷的，照在身上没有一点温度。
六点五十，他拿起纸袋，走出了家门。小区里静得可怕，平时热闹的广场舞不见了，连狗叫声都没有，只有他的脚步声在空荡的街道上回响。走到3号楼楼下，他看到警戒线还在，旁边站着两个警察，正在抽烟。
“警察同志，我……”林砚想上前，却被警察拦住了。
“这里不让进，”警察皱了皱眉，“昨天刚出了人命，你过来干什么？”
“我找个人，”林砚编了个谎，“我朋友住在702，他让我来送点东西。”
“702？”警察的脸色变了，“那栋楼五年前就没人住了，昨天死的那个人就是在702门口发现的，你别在这胡说八道，赶紧走。”
林砚不敢再说话，转身往回走。他走到小区的拐角处，躲在一棵大树后面，看着3号楼的方向。警察还在楼下抽烟，他根本没办法进去。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还是那个未知号码，这次是一条语音消息。他点开，里面传来那个女人的声音，又细又尖：“你怎么还没来？是不是不想送衣服了？”
语音的背景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人在撕纸。
林砚的心跳加速，他急忙回复短信：“楼下有警察，我进不去，明天再给你送行不行？”
过了几秒，女人回复了：“不行，我等不及了。你要是进不来，我就去找你。”
林砚的后背爬满了冷汗，他想起老王的死，想起梦里那个没有眼睛的女人。他必须进去，必须把旗袍送过去。
他看了一眼手表，七点十五分。警察还在楼下，他得想个办法绕过去。他记得3号楼的后面有一个消防通道，是个铁梯子，通到二楼的阳台。
他绕到3号楼的后面，找到了那个消防梯。铁梯子锈得很厉害，每爬一步都能听到“咯吱”的声音，像是随时会断。他爬到二楼的阳台，推开虚掩的阳台门，进了楼道。
楼道里比白天更黑，他拿出手机当手电筒，一步一步往上走。到了七楼，他看到702的门开着，里面的红木衣柜就在门口，衣柜门敞开着，那个穿旗袍的女人就站在衣柜里，背对着他。
“我把衣服带来了。”林砚声音发颤，把纸袋递了过去。
女人转过身，她的脸还是被头发遮住，只能看到嘴角的笑。她接过纸袋，打开，拿出旗袍，在身上比划了一下。“真好看，”她笑了，“比我之前那件还好看。”
林砚不敢说话，只想赶紧走。
“你别走，”女人忽然说，“我还有件事要你帮忙。”
林砚的心跳停了一下，“什么事？”
“我想画一幅画，”女人说，“画我穿这件新旗袍的样子。可是我没有镜子，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你能不能帮我看看，告诉我，我现在好看吗？”
林砚的后背凉了，他想起张阿姨说的，这个女人是个画家。他不敢拒绝，只能点了点头，“好，我帮你看。”
女人走到客厅的桌子前，桌子上放着一个画架，上面铺着一张白纸，旁边放着几支画笔和一盒颜料。她拿起画笔，蘸了点红色的颜料，然后对林砚说：“你看，我现在穿这件旗袍，是不是比之前那件更漂亮？”
林砚抬起头，看向女人的脸——她的头发慢慢散开，露出了脸。没有眼睛，只有两个黑洞，黑洞里流着红色的血，滴在旗袍上，晕开一朵朵暗红色的花。她的嘴角裂到了耳根，露出一口尖牙，牙齿上还沾着血丝。
“好看吗？”女人又问，声音变得又粗又哑，像是有两个人在说话。
林砚吓得尖叫起来，转身就跑。他跑到楼梯口，却发现楼梯不见了，只有一面墙。他回头看，女人正一步步朝他走过来，手里拿着画笔，红色的颜料滴在地上，像是血。
“你跑不掉的，”女人笑了，“你拿了我的纸人，就得帮我完成这幅画。”
林砚的眼前发黑，他想起那个快递盒，想起那个红色的纸人——原来从一开始，他就掉进了女人的陷阱。那个纸人不是替死人挡灾的，是用来勾活人魂魄的。
女人走到他面前，举起画笔，蘸了点黑色的颜料，“现在，我要画你的眼睛，把你的眼睛画在我的脸上，这样我就有眼睛了。”
林砚想躲，却发现自己动不了。画笔越来越近，他看到女人黑洞洞的眼眶里，映出自己惊恐的脸。
就在这时，他听到楼下传来警笛声，还有人的喊叫声。女人的动作停了，她皱了皱眉，“讨厌的警察，又来碍事。”
她转身回到衣柜里，“我先走了，明天晚上，我再来找你。记得把你的眼睛准备好。”
衣柜门关上了，楼道里的楼梯又出现了。林砚瘫在地上，大口喘气，他听到楼下的警察在喊：“里面有人吗？开门！”
他爬起来，踉踉跄跄地往楼下跑，推开单元楼的门，扑进警察怀里，“快，里面有……有鬼魂！”
警察以为他是疯子，把他带到了派出所。他把自己的经历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可警察根本不信，只当他是因为压力太大，产生了幻觉。直到他提到那个棕色的快递盒，还有老王手里的纸人，警察的脸色才变了。
“你说的快递盒，我们在702找到了，”警察说，“里面有一个纸人，和老王手里的那个一模一样。我们还在衣柜里发现了一件红色的旗袍，领口绣着暗金花纹，和你说的一样。”
林砚的心脏狂跳，“那你们相信我了？那个女人真的是鬼魂，她还会来找我的！”
警察叹了口气，“我们会派人去3号楼巡逻，你最近最好别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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