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车的灯光刺破暮色，在积雪的路面上投下两道沉稳的光柱。林野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渐渐放松，指节处因先前的紧绷泛出的白痕慢慢消退。车载电台偶尔传来同事汇报工作的声音，琐碎却安稳，像一针镇定剂，抚平了连日来盘踞在心头的焦灼。
回到家时，玄关处的暖灯已经亮起。妻子系着围裙从厨房迎出来，指尖带着红烧肉的香气：“刚盛出锅，趁热吃。”她的目光掠过他沾着寒气的发梢，没多问案子的事，只转身端来一杯温热的姜茶，“先暖暖身子。”
餐桌上，红烧肉的油光映着灯光，氤氲的热气模糊了窗外的夜色。林野扒了两口饭，忽然想起李建国母亲病床前那张泛黄的照片——刘娟笑得眉眼弯弯，李建国站在她身边，一脸憨厚的欢喜。他放下筷子，轻声说了句：“今天见了个老太太，一辈子都在为儿子操心，最后却……”
妻子递过一张纸巾，安静地听他讲完那些缠绕着贪婪与仇恨的过往，半晌才开口：“至少那些被吞的钱还回去了，刘娟也算是有了个墓碑。”她夹了块红烧肉放进他碗里，“不是所有遗憾都能补，但做一点是一点。”
林野点点头，心里那点沉重的钝痛似乎轻了些。是啊，就像技术科同事说的，他们没法让死去的人复生，却能让被掩盖的真相大白，让错位的正义归位。
饭后，他坐在书房整理案件卷宗，将周明远的笔记本、伪造的补偿款文件、赵磊的供词逐一归拢。笔记本最后一页，“李建国，补偿款——”的字迹戛然而止，旁边有一道浅浅的划痕，像是笔尖顿住时无意识留下的。林野指尖拂过纸面，忽然想起法医说的，周明远指甲缝里除了李建国母亲的DNA，还有一点细微的纤维残留，检测后发现是某种廉价毛毯的材质。
“这是什么？”妻子端着水果走进来，瞥见卷宗上的照片，“这个仓库看着眼熟。”
“城郊的废弃工厂，赵磊藏东西的地方。”林野随口答道。
“前几年我去那边送过货，”妻子回忆道，“工厂角落有间小破屋，住着个捡破烂的老人，总盖着条灰扑扑的毛毯。”
林野猛地抬头。他立刻翻出赵磊的供词，里面只字未提仓库附近有其他人。第二天一早，他带着小张赶到废弃工厂，果然在角落找到那间小破屋。屋里空无一人，地上散落着几个空矿泉水瓶，墙角堆着一条破旧的灰毛毯，边缘的纤维与法医检测的结果完全吻合。
向附近居民打听后，他们得知老人上周突然不见了，临走前说“看到了不该看的”。林野的心沉了下去——赵磊说杀人时没见到其他人，或许不是实话，只是没留意到躲在暗处的老人；又或者，老人的失踪另有隐情。
“林队，这算漏网之鱼吗？”小张看着空屋，语气里带着不甘。
林野沉默片刻，摇了摇头：“先把线索交给户籍科排查老人的身份。我们能做的，是追查到每一条有据可依的线索，剩下的，交给时间。”他想起葬礼上那两座紧挨着的墓碑，忽然明白，有些真相或许永远无法完全拼凑，但只要已经揭开的部分能告慰逝者，便不算徒劳。
一周后，小张带来了消息：老人找到了，只是得了阿尔茨海默症，那天看到李建国的尸体后受了惊吓，自己坐车回了乡下老家。“他什么都记不清了，只说看到个‘黑影’跑了。”
林野放下手里的文件，窗外的阳光正好，透过玻璃落在卷宗上，给“结案报告”四个字镀上一层暖光。他想起周明远办公室那扇被推开的窗户，想起李建国母亲临终前攥紧的照片，想起赵磊在看守所里崩溃的哭声。这些碎片最终拼凑出的，不仅是两起凶杀案的真相，更是人性在欲望与恐惧中的挣扎。
小张抱着一摞新的案卷走进来：“林队，新案子，老城区拆迁户纠纷，有人举报施工队偷工减料。”
林野站起身，将霜降案的卷宗放进档案柜最上层，锁好。他拿起警帽扣在头上，镜片后的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走，去看看。”
走出办公楼时，风已经不那么刺骨了。路边的积雪开始融化，露出下面湿润的泥土，隐约能嗅到一丝微弱的生机。林野知道，就像霜降之后总有回暖的日子，再沉重的案件也会翻篇，但那些藏在细节里的人性微光与教训，会一直留在心里，提醒他为何出发。
警车再次驶离，这一次，灯光照亮的不仅是前方的路，还有路尽头那些等待被守护的寻常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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