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倏忽,十年弹指而过。曾经在破庙里相依为命的孩童,如今已长成挺拔少年少女。这日,云梦江氏的船队载着一众子弟,缓缓驶向姑苏方向——一年一度的蓝氏听学,如期而至。
船头立着三人,格外引人注目。中间那个身着黑衣、眉眼带笑的,正是如今在云梦小有名气的魏无羡;他身侧穿紫衣、神色冷峻的,是江氏少主江澄;而站在江澄身旁,一身浅蓝劲装、身姿稍显纤细却脊背挺直的,便是女扮男装、化名“魏霆”的魏婷婷。
十年来,魏婷婷早已习惯了以“魏霆”的身份生活。为了方便跟随魏无羡和江澄一同修行,也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剪去长发,换上男装,久而久之,云梦上下都默认了江氏多了位性子沉静、行事利落的“魏小公子”。
船队靠岸,一行人踏着青石板路往云深不知处走去。沿途草木葱茏,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书卷气,与云梦的水乡灵动截然不同。魏无羡边走边探头探脑,嘴里还不停念叨:“听说姑苏蓝氏有位蓝启仁先生,那可是出了名的‘铁面阎王’,咱们这次可得小心点,别刚进门就被罚抄家规。”
江澄白了他一眼,语气带着几分嘲讽:“知道就好,别到时候又连累大家。谁不知道蓝启仁先生有三大特点——迂腐、固执,还有‘严师出高徒’。多少世家子弟被他教过之后,哪怕以前再不成器,出来也能变得规规矩矩,你要是能让他满意,太阳都能从西边出来。”
魏无羡不服气地挑眉,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我现在岂非已经足够‘人模狗样’?再说了,不就是听学嘛,有什么难的。”
“你一定会成为他教学生涯中耻辱的一笔。”江澄毫不留情地补刀。
一旁的魏婷婷没说话,只是淡淡扫了魏无羡一眼。可就这一眼,却让刚才还满脸得意的魏无羡瞬间怂了,连忙举起双手作投降状,苦着脸说:“阿婷,别这样看我,我错了还不行吗?我保证听学期间乖乖听话,绝不捣蛋!”
周围的江氏子弟见此情景,都忍不住偷偷发笑。谁都知道,魏无羡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两样东西——狗,还有他这位“弟弟”魏霆。
夷陵见狗怂的名声,日后会传遍世家,可如今,众人只知他对“魏霆”言听计从。只有魏无羡自己清楚,他怕的哪里是“魏霆”,分明是怕自己的亲妹妹魏婷婷生气。毕竟,妹妹是要疼的,不能打、不能骂,更不能让她受委屈。这些年,只要他想调皮捣蛋,只要魏婷婷一个眼神,他立马就能安分下来,活脱脱一个“妹控”。
久而久之,云梦江氏的“掌罚之人”,竟成了魏婷婷。不是因为她修为有多高,而是因为江氏里最需要被管教的,就是魏无羡。而魏婷婷的惩罚方式,也格外“精准”——别的惩罚魏无羡都能咬牙扛过去,可“多少天不给吃辣”这一条,总能让他痛哭流涕,乖乖认错。要知道,无辣不欢的魏无羡,没了辣椒,比受刑还难受。
“哪有人说自己‘足够人模狗样’的?”魏婷婷终于开口,声音因刻意压低而显得有些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到了云深不知处,规矩比云梦多,你要是敢惹蓝启仁先生生气,我可救不了你。”
“我错了我错了,我肯定改!”魏无羡连忙保证,态度诚恳得不行。
魏婷婷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暗暗好笑,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她知道,到了姑苏,就轮不到自己来管魏无羡了——这里有更适合“管教”他的人。一想到那个身着白衣、雅正端方的身影,魏婷婷的心里就忍不住泛起“姨母笑”:蓝湛蓝忘机,未来的“哥夫”,可就看你的了!
说话间,众人已走到云深不知处的山门前。只见两名身着白衣、佩戴抹额的蓝氏子弟守在门口,神色肃穆地对他们说:“云深不知处,禁止喧哗,禁止疾行,禁止……”
一连串的“禁止”听得魏无羡头皮发麻,他悄悄凑到魏婷婷身边,小声嘀咕:“阿婷,你说咱们这次听学,能撑过三天吗?”
魏婷婷没理他,只是抬头望向山门内那片云雾缭绕的建筑,眼神里满是期待——她知道,接下来的日子,不仅有严苛的听学,更有命中注定的相遇,而她的存在,或许会让这段故事,生出不一样的波澜。
云深不知处的庭院里,渐渐热闹起来。除了云梦江氏的子弟,来自兰陵金氏、清河聂氏等世家的公子们也陆续抵达,皆是父母冲着蓝启仁的名声,特意送来受教的。这些少年大多十五六岁的年纪,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又因世家间常有往来,即便不算亲密,彼此也都是脸熟的模样,没一会儿便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聊了起来。
众人很快注意到了魏无羡和“魏霆”——虽说两人并非江姓,却早已是世家圈里小有名气的“云梦双杰”。谁都知道,他们是江枫眠故人的孩子,被江家视如己出,魏无羡是江澄之外的首席大弟子,“魏霆”则紧随其后成了二弟子,不仅修为不俗,还深得江枫眠和虞夫人的看重。少年人的心性本就单纯,不像长辈那般在意出身与血统,见魏无羡性格爽朗、爱说爱笑,“魏霆”虽沉静却待人温和,便纷纷围了上来,没聊几句就“魏兄”“霆弟”地乱叫,很快打成了一片。
有人盯着魏无羡和魏婷婷看了半晌,忍不住好奇地问:“说起来,魏兄和霆弟长得可真像,若不是霆弟个子稍矮些,恐怕真要分不清了!对了,你们云梦的莲花坞,是不是比这云深不知处好玩多了?”
魏无羡闻言,立刻来了精神,笑着摆手:“好玩儿不好玩儿,还得看怎么玩儿!不过论规矩,那肯定是莲花坞自在多了,至少不用像在这里似的,天不亮就得起来。”
这话一出,立刻引来一片附和——姑苏蓝氏的作息规矩严苛,卯时(清晨五点)必须起身,亥时(夜晚九点)就得歇息,半分延误不得,这对习惯了自由散漫的少年们来说,着实有些难熬。又有人追着问:“那你们在莲花坞,每天都什么时候起?平日里都干些什么呀?”
没等魏无羡开口,一旁的江澄先忍不住哼了一声,语气里满是无奈:“他?能睡到巳时(上午九点)就不错了,夜里更是要熬到丑时(凌晨一点)才肯歇着。每天起来,剑也不练,打坐也不做,不是划着船去湖里游水,就是去摘莲蓬,再不就是满山跑着打山鸡,没半点儿正经样!”
魏无羡却毫不在意,反而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就算我天天打山鸡,论修为,我不还是云梦弟子里的第一?再说了,游水摘莲蓬怎么了?那也是练身法、练眼力的好法子!”
他这话逗得众人哈哈大笑,其中一个穿着清河聂氏服饰、看起来有些文弱的少年,更是眼睛一亮,激动地拍着手说:“我明年一定要去云梦求学!谁都别拦我!我也想跟着魏兄一起打山鸡、摘莲蓬!”
听到这话,原本正含笑看着众人的魏婷婷,目光瞬间顿住,缓缓落在了那少年身上。
是他——聂怀桑。
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甚至有些怯懦的少年,正是日后搅动风云、说动莫玄羽献舍,让魏无羡得以重生的幕后之人。前世在书中看到这段剧情时,她只觉得聂怀桑的隐忍与谋划令人惊叹,可如今真人就站在眼前,还是这般天真烂漫的模样,她心中难免生出复杂的情绪。
魏婷婷的眼神不由得有些明显,三分是对“幕后大佬”的忌惮——她清楚聂怀桑未来的手段,也知道他藏在温和外表下的城府;七分则是难以抑制的探究——她好奇此刻的聂怀桑,是否已经在暗中布局,还是真的如表面这般,只是个喜欢玩乐、不愿受拘束的世家公子?
那道目光太过专注,聂怀桑似乎也察觉到了,下意识地转头望了过来,对上魏婷婷的视线时,还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朝着她轻轻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魏婷婷连忙收回目光,压下心中的波澜,假装若无其事地端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她知道,现在的聂怀桑,还只是个无人在意的“聂家二公子”,而她,也只是个隐藏了身份的“魏霆”。此刻的相遇,看似平常,却像是命运埋下的一颗种子,谁也不知道未来会结出怎样的果实。
庭院里的喧闹还在继续,少年们的笑声清脆爽朗,丝毫看不出日后的恩怨纠葛。魏婷婷看着眼前鲜活的一切,心里默默想着:或许,这一次,有她在,很多事情,会不一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