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羡手指点了点船舷，目光落在平静的水面上，语气带着几分思索：“要说是在别的地方淹死，顺着水流飘到这里来的，倒也不大像。水祟这东西最认‘域’，通常只认定自己淹死的那片水域，很少会主动离开，更别说成群结队跑到陌生的河道里作乱了。”
蓝曦臣闻言点头，眼底的凝重又深了几分：“不错。正因如此，我才觉得此事非同小可，特意让忘机一同前来，多做些准备，以防不测。”
“泽芜君，”魏无羡忽然话锋一转，看向蓝曦臣，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却也藏着认真，“水鬼这东西可精明得很，咱们这样慢悠悠地划船找，万一它们一直躲在水底不出来，岂不是要在这儿耗上一整天？要是真找不到，难道就一直等下去？”
“找到为止。”蓝忘机的声音冷不丁响起，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除祟是修士的职责所在，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魏无羡挑了挑眉，又问：“那咱们就只用网抓？没别的法子了？”
蓝曦臣温和一笑，反问：“不错，目前暂用缚灵网捕捉。难道云梦江氏有更稳妥的方法？”
魏无羡笑而不答。他心里清楚，云梦江氏对付水祟，确实也会用到网，但他仗着自己水性极好，向来都是直接跳下水，徒手把水鬼拖上船——这法子虽然高效，却也凶险万分，要是当着蓝家人的面用，传到蓝启仁耳朵里，少不得又要被教训一顿“行事鲁莽，不知爱惜自身”。他连忙转移话题，笑着畅想：“要是能有什么东西，像鱼饵吸引鱼一样，能让水鬼自己主动出来就好了；或者能有个像罗盘一样的法器，直接指出水鬼的方位，那就省事多了！”
“低头看水，专心找你的！”江澄在一旁听得不耐烦，没好气地打断他，“又在这里异想天开，净说些没用的！”
魏婷婷坐在船尾，听着两人的对话，嘴角微微扬起一抹浅笑，在心里默默道：“其实这也不是妄想，后来阿哥创造出的‘风邪盘’，不就是能指引邪祟方位的法器吗？”只是这话她现在不能说，只能将这份知晓未来的心思藏在心底。
“怎么就是异想天开了？”魏无羡不服气地反驳，“你想想，以前的人哪敢想能修仙御剑、飞天遁地？这些现在习以为常的事，放在以前，不也是异想天开吗！”
他正说着，低头整理船桨时，恰好瞥见蓝忘机所乘船只的船底。不知为何，那船身似乎比寻常船只沉了些，他心念一动，忽然朝着蓝忘机喊道：“蓝湛，看我！”
蓝忘机正凝神戒备着水下的动静，闻言下意识地转头看他。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见魏无羡手中的竹篙猛地向水面一划，“哗啦啦”一声，一篙子水花朝着他泼了过来！蓝忘机反应极快，足底轻轻一点船板，身形如鸿毛般跃起，稳稳落在旁边另一艘船上，恰好避开了那泼水花。他看着魏无羡嬉皮笑脸的模样，眼底瞬间凝起寒霜，语气带着几分愠怒：“无聊！”
可魏无羡却没心思跟他拌嘴，快步走到蓝忘机原先站立的那艘船边，一脚踹在船舷上，又用竹篙猛地一挑——那艘船竟被他硬生生翻了个面，船底朝上！众人定睛一看，只见船底的木板上，竟牢牢扒着三只水鬼：它们面目浮肿，皮肤泛着死白，青紫色的血管在皮肤下清晰可见，长长的指甲深深抠进木板缝里，模样骇人至极。
离得最近的蓝氏门生反应极快，立刻掏出符箓贴在水鬼身上，又用捆仙索将它们牢牢捆住，防止逃脱。蓝曦臣看着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笑着问魏无羡：“魏公子，你怎知水鬼藏在船底的？”
魏无羡敲了敲翻倒的船舷，语气带着几分得意：“简单得很！看‘吃水’就知道了。刚才那船上只站了蓝湛一个人，按说船身不该沉这么深，可它的吃水线比载了两个人的船还低，肯定是船底扒了东西，我猜十有八九是水鬼。”
“果然经验老道，观察细致。”蓝曦臣由衷赞道。
魏无羡用竹篙轻轻拨了拨水面，小船瞬间如离弦之箭般驶了出去，很快便与蓝忘机的船并驾齐驱。两船相邻，他探着身子看向蓝忘机，语气带着几分讨好：“蓝湛，刚才我真不是故意泼你水的。你也知道，水鬼耳朵灵得很，要是我提前跟你说‘船底有水鬼’，它们听见了肯定会跑，到时候再想抓就难了。喂，你理理我呀，别总板着脸嘛，看看我嘛蓝二公子！”
蓝忘机沉默了片刻，终是纡尊降贵地看了他一眼，语气冷淡：“你为何要跟来？”
魏无羡收起嬉皮笑脸，语气难得诚挚：“我是来给你赔礼道歉的。昨晚在藏书阁，是我不对，我不该拿那种书逗你，也不该惹你生气，我错了。”
可蓝忘机的印堂却隐隐发黑——想来是还没忘记前几次魏无羡“赔礼道歉”的场景，每次看似认错，转头又会闹出更荒唐的事。魏无羡见他脸色不好，明知故问：“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别怕，今天我是真心来帮忙的，绝不再胡闹。”
“要帮忙就别废话，给我过来！”江澄在一旁看得头疼，忍不住开口呵斥，实在不想看两人再“磨磨蹭蹭”下去。
“阿哥，闭嘴。”魏婷婷也轻轻开口，声音不大，却让魏无羡瞬间收了话头——他向来有些怕这个比自己成熟的妹妹。
就在这时，一名蓝氏门生忽然高声喊道：“网动了！缚灵网有动静！”
众人立刻凝神望去，果然见远处水面上的缚灵网剧烈抖动起来，网绳被拉得笔直，显然有东西在水下拉扯。魏无羡瞬间来了精神，眼睛一亮：“来了来了！终于出来了！”
话音刚落，水面忽然泛起一阵诡异的涟漪，紧接着，无数缕黑色丝绸般的长发从水下翻涌而出，密密麻麻地缠绕在十几艘小船的船舷上。随后，一双双惨白浮肿的手掌猛地扒住船沿，指甲深深抠进木头里，带着腐水的水鬼们正顺着船舷往上爬，场面骇人至极。
蓝忘机反应极快，反手拔出避尘剑，清冷的剑光一闪，“唰”地一声，便削断了船舷左侧十几只水鬼的手腕。那些断腕落在水里，溅起一片水花，只留下光秃秃的手掌还嵌在船板上。他正要转身去斩右侧的水鬼，却见两道光芒骤然闪过——一道红光凌厉，一道银光温润，快得让人看不清轨迹。待光芒散去，魏无羡与魏婷婷已各自收剑回鞘，他们身旁的水鬼也尽数倒地，没了动静。
水中的异动瞬间平息，缚灵网也重新恢复了平静。刚才那一剑，魏无羡与魏婷婷出剑极快，可蓝忘机还是一眼看出，他们背后所背的剑绝非凡品，剑身隐隐透着灵气，显然是上品灵剑。他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肃然开口，看向魏无羡：“此剑何名？”
“随便。”魏无羡随口答道，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蓝忘机眉头微蹙，以为自己没听清，又看了他一眼。魏无羡见状，又重复了一遍：“我说，它叫‘随便’。”
蓝忘机的眉头拧得更紧，语气带着几分不悦，甚至有了一丝拒绝的意味：“此剑有灵，取名当需郑重，如此随意称呼，是为不敬。”
魏无羡“唉”了一声，无奈地解释：“你脑筋转个弯嘛！我不是让你‘随便叫’，是我这把剑的名字，就叫‘随便’。喏，你看。”说着，他解下背后的剑，递到蓝忘机面前，让他看清剑鞘上的纹路。
只见剑鞘的暗纹之中，清晰地刻着两枚古字，笔锋潇洒，正是“随便”二字。
蓝忘机盯着那两个字，半晌说不出话来，脸上的表情像是震惊，又像是无语，最后只化作一声无声的沉默。
魏无羡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笑了，体贴地说道：“你不用说，我也知道你想问什么——肯定是想问我，为什么要给剑取这么个名字，是不是有什么特殊含义，对不对？”
他顿了顿，回忆起当年铸剑的场景，语气带着几分怀念：“其实真没什么特殊含义。当年江叔叔给我赐剑的时候，问我想给剑起个什么名字。我当时琢磨了二十多个名字，翻来覆去没一个满意的，后来实在烦了，就跟江叔叔说‘您随便给我取一个吧’，结果等剑铸好出炉，上面就刻着‘随便’两个字。江叔叔还说：‘既然如此，那这剑就叫随便吧，也是个缘分。’其实我觉得这名字也不错，听着多自在，对吧？”
终于，蓝忘机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的无奈：“……荒唐！”
魏无羡把剑扛在肩上，笑得更欢了：“你这人也太没意思了！这名字多好玩啊，尤其是逗你这样的‘小正经’，一逗一个准，哈哈！”
而另一边，蓝曦臣也注意到了魏婷婷的剑，见她收剑的动作利落，剑身灵气内敛，便温和地开口问道：“轻尘兄，你的剑又何名？”
“不忘。”魏婷婷轻声答道，声音清润，如玉石相击。
“不忘……”蓝曦臣细细品味着这两个字，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好名字，只是不知这二字背后，可有什么深意？”
魏婷婷垂眸看了看手中的剑，眼底掠过一丝柔软，语气平静却坚定：“并无特别复杂的深意，只是想时刻提醒自己，不忘初心罢了。”
是啊，不忘初心。当年给剑取名时，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护住阿哥魏无羡，不让他走上前世的老路，这便是她的初心。至于为何不叫“初心”，是因为后来她渐渐明白，除了阿哥，还有江澄、聂怀桑这些在意的人，她想守护的，早已不止最初的那一点念想。
蓝曦臣闻言，不由得又看了魏婷婷一眼，眼底的欣赏更甚。难怪叔父蓝启仁对她格外看重，甚至时常在弟子面前夸赞——“不忘初心”这四个字，说起来容易，可在追名逐利的修仙界，能真正做到的人，实在太少了。他微微颔首，语气带着几分敬佩：“佩服。轻尘兄有此心境，实属难得。”
“曦臣兄言重了。”魏婷婷浅浅一笑，语气谦逊，“不过是守住本心罢了，算不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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