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在云深不知处,魏无羡与江澄为护着江厌离,一时冲动大闹一场,愣是将金江两家早已定下的亲事搅黄了。回莲花坞的路上,两人心里满是忐忑,总觉得自己坏了师姐的终身大事,一路都耷拉着脑袋,连说话都没了往日的底气。
刚进莲花坞,他们就主动找到江厌离,低着头,一句接一句地道歉,语气里满是愧疚:“师姐,对不起,我们不该在云深不知处闹成那样,把你的亲事给搅黄了……”
可江厌离只是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半分责怪,反而伸出手,轻轻摸了摸两人的头,语气依旧温柔:“没事的,阿羡,阿澄,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我好。”
见师姐没有生气,魏无羡和江澄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只当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在他们看来,金子轩那般傲慢,本就配不上温柔的师姐,婚约解了,反倒是皆大欢喜的好事。可后来他们才渐渐明白,那时候的江厌离,嘴上说着“没事”,心里其实藏着说不出的难过,只是不愿让他们担心,才把情绪悄悄压了下去。
魏婷婷是知道江厌离心思的——她清楚师姐心里一直喜欢着金子轩,哪怕对方总是冷冰冰的,哪怕婚约被搅黄了,那份心意也没消减半分。可她看着师姐默默难过的样子,心里又急又无奈:总不能告诉师姐,将来金子轩会反过来追着她跑吧?这话没头没尾,说了也没人信,反倒会让师姐多想。
思来想去,魏婷婷只能拉着江厌离的手,故作轻松地劝道:“师姐,你别太放在心上,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呢?这世上好男儿多的是,没必要盯着金子轩那棵‘歪脖子树’不放。”
在魏婷婷眼里,江厌离是世界上最好的师姐——温柔、善良、体贴,值得所有人珍惜。她多希望师姐能早点“开窍”,看清金子轩的傲慢,不要再一头扎进这段看不到回应的感情里。可江厌离的性子太过执拗,认定了的人,认定了的事,就很难轻易改变,哪怕心里受了委屈,也只是默默承受。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就到了射日之征中期。那时,云梦江氏接到消息,需前往琅邪一带支援兰陵金氏。因战事吃紧,人手紧缺,江厌离、魏婷婷也跟着江枫眠夫妇、江澄和魏无羡一同上了战场。
江厌离自知修为不高,没法像其他人一样冲锋陷阵,便主动承担了力所能及的事——帮着打理修士们的伙食。魏婷婷自从接触怨气后,江家人便基本不让她再上战场,怕她被怨气所伤,见状也跟着江厌离一起忙活伙食。
起初,江家人是不同意的——战场凶险,他们只想让江厌离和魏婷婷待在安全的地方。可江厌离本就擅长厨艺,在灶台前忙碌时,脸上总是带着笑意,和一起帮忙的修士们相处得也极好,既没有勉强自己劳累,又能做些有用的事,还十分安全,江家人见了,也就不再反对。至于魏婷婷,江家人原本就没打算让她上战场,若不是实在人手不够,绝不会让她来这凶险之地,如今让她跟着江厌离打理伙食,远离前线厮杀,正合他们的心意。
那时的战场条件极为艰苦,每日的伙食更是简单寒酸,清汤寡水的,没什么油水。江厌离心里惦记着父母、江澄、魏无羡和魏婷婷,怕他们嘴刁,吃不惯这样的饭菜,便每天趁着空闲,在自己的住处偷偷额外炖上几份汤——有补气血的鸡汤,有暖胃的排骨汤,每份汤里都熬得软烂入味,满是心意。
除了江厌离自己,就只有知道“剧情”的魏婷婷清楚,那些汤里,除了给家人的份,还有一份,是专门给当时也在琅邪支援的金子轩准备的。
可金子轩对此一无所知。他每次收到汤,只觉得汤的味道极好,暖到了心里,也感激送汤人的一片心意,却从来不知道送汤的人是谁——因为江厌离每次送汤,都只悄悄把汤放在他的房门口,从不留名,也从不愿让他知道。
她以为这份默默的关心,会一直藏在心底,却没料到,这一切都被一个人看在了眼里。
那是一名兰陵金氏的低阶女修,原本只是金家的家仆,因有些微末修为,便跟着来了琅邪。她修为不高,做的活计也和江厌离、魏婷婷一样,都是帮忙打理伙食。这女修相貌生得不错,脑子也活络,最擅长取巧钻空子。她见江厌离总是偷偷摸摸地往金子轩的住处跑,心里起了好奇,便悄悄跟踪了江厌离几次,很快就猜透了其中的缘由——江厌离是在给金子轩送汤,还不愿让他知道。
摸清了底细,这女修心里便打起了算盘。她没有声张,反而不动声色地找了个机会,在江厌离送完汤离开后,故意在金子轩的屋外来回晃荡,还特意让出门的金子轩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金子轩这些日子一直喝着匿名送来的汤,心里本就好奇送汤人是谁,如今总算“逮”到了人,自然不肯放过,立刻上前叫住她,追问汤是不是她送的。
那女修倒是聪明,没有直接承认,反而故作娇羞,满面飞红地含糊否认:“金公子误会了,我……我没有……”她那欲言又止、羞于启齿的模样,落在金子轩眼里,反倒像是“被说中了心事,却不愿承认”的娇羞,更让他笃定,眼前这个女修,就是一直给自己送汤的人。
见她不愿承认,金子轩也不再逼问,心里却记下了这份“心意”。从那以后,他对这名女修格外青眼有加,平日里多加照顾,还借着自己的身份,将她从普通家仆提拔成了金氏的客卿,待遇一下子好了许多。
而江厌离对此一无所知,依旧每天悄悄给金子轩送汤,从未察觉有什么不对劲。直到有一天,她送完汤刚要离开,却恰好撞上了临时回来取信件的金子轩。
金子轩看到她从自己的住处出来,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上前一步拦住她,语气带着明显的质问:“江厌离,你到我房间来做什么?”
江厌离本就心虚,被他这么一问,更是紧张得说不出话来,只能低着头,支支吾吾的。可金子轩的语气越来越严厉,眼神里的怀疑也越来越重,她没办法,只好忐忑地小声交代:“我……我是来给你送汤的……”
可这话,早已有人说过了。
可想而知,金子轩听到这话时的反应——他当场就皱紧了眉头,眼神里满是不屑与嘲讽,厉声“拆穿”了她的“谎言”:“送汤?这话你也说得出口?难道你没看到,已经有人为我送汤了吗?你现在说这话,是想模仿她,还是想抢功?”
江厌离万万没想到,自己默默的心意,竟然会变成“模仿”和“抢功”。她平日里本就低调内敛,在战场上更是从不张扬,甚至没多少人知道她是云梦江氏的女儿,此刻被金子轩当众质问,一时之间竟拿不出有力的证据来证明自己,只能慌乱地辩解:“不是的,金公子,我没有模仿,汤真的是我送的……”
可越辩解,金子轩的脸色越难看,她的心也越寒——她看得出来,金子轩根本不信她的话。
最后,金子轩盯着她,语气冰冷又生硬地甩下一句:“不要以为出身世家,就可以随意偷窃和践踏旁人的心意!有的人即便出身微贱,品性也比你这所谓的世家女高贵得多!请你自重!”
这句话,像一把冰冷的刀,狠狠扎进了江厌离的心里。她站在原地,瞬间就懂了金子轩话里的几层意思:
从一开始,金子轩就不相信她——他觉得,像她这样修为不高的世家之女,上战场根本帮不上什么忙,不过是找个借口靠近他,是来添乱的;他从来都不了解她,也从未想过要去了解她,所以才会连她的心意都不屑一顾;在他眼里,她这个“世家女”,甚至比不上那个“出身微贱”的女修。
积压了许久的委屈,在这一刻彻底爆发。江厌离站在原地,再也忍不住,肩膀微微颤抖着,忽然大声哭了出来——那哭声里,满是委屈、难过与失望,在寂静的营地中格外清晰。
恰好那天,魏婷婷和魏无羡刚好碰了面,两人正并肩往回走,远远就看到了这一幕:江厌离站在原地大哭,金子轩则站在一旁,脸色难看。
师姐的脾气向来温和,哪怕受了委屈也很少表露。除了当年莲花坞被围剿,江澄、江厌离、魏无羡、薛洋四人被绑在一起、差点被送走避难时,师姐曾嚎啕大哭过一场,平日里从未在人前掉过几滴眼泪,更不用说像现在这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哭得如此大声、如此委屈。
魏无羡和魏婷婷瞬间就慌了,连忙快步跑过去,一左一右拉住江厌离的手,焦急地追问:“师姐,怎么了?是不是金子轩欺负你了?”
江厌离哭得抽抽搭搭,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清楚。两人转头看向一旁愣住的金子轩,再联想到师姐的哭声,瞬间勃然大怒——心里暗骂:怎么又是这狗东西、这花孔雀!
兄妹俩甚至不用对视,就已经心照不宣。魏无羡率先抬脚,狠狠踹向金子轩,魏婷婷也跟着上前,一拳砸了过去,两人对着金子轩就打了起来。
三人打得惊天动地,拳脚声、怒骂声传遍了整个营地。根据地一带的修士们听到动静,全都跑了出来拉架,七嘴八舌地询问发生了什么事。等弄清楚事情的原委后,众人也都怒不可遏——没想到那名女修竟然如此心机,竟敢冒领江厌离的心意!
魏无羡和魏婷婷一边对着金子轩放狠话,一边让人把那名女修从住处拖了出来。一番对质之下,事情的真相终于水落石出——所有的汤都是江厌离送的,那名女修不过是冒名顶替。
得知真相的金子轩,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难看至极。魏无羡和魏婷婷依旧怒气未消,对着他劈头盖脸地骂,甚至忍不住动手打他,他却只是铁青着脸,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连挨打也不还手——他心里清楚,这次是自己错得离谱,是自己冤枉了江厌离,是自己践踏了她的心意。
若不是后来江厌离哭着拉住了魏无羡和魏婷婷的手,若不是江枫眠夫妇和江澄及时赶回来,强行拉开了激动的兄妹俩,只怕金子轩那天就要被打得爬不起来,更别说到后来参加百凤山围猎了。
自那以后,江厌离虽然依旧留在琅邪帮忙,却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温柔迁就。她只规规矩矩地做好自己的伙食工作,不再偷偷给金子轩送汤,甚至连正眼都不愿再瞧他一眼,彻底将那份心意藏回了心底。
没过多久,琅邪的危机解除,江家人便带着江厌离一起回了云梦。反倒是金子轩,不知是因为对江厌离心存愧疚,还是被得知真相的金夫人狠狠骂了一顿,从射日之征结束后,便总是有意无意地向旁人打听江厌离的消息,对她的事情也越来越上心。
旁人知道了这件事,多半都会说:“不过是一场误会,现在真相大白了,还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魏无羡绝不会这么想。他厌恶金子轩,厌恶他那副自以为是的“男公主”模样,厌恶他满身金饰、花枝招展的“金孔雀”做派,更厌恶他只看表面、不分青红皂白的“睁眼瞎”。在他眼里,金子轩这种自大狂,根本不可能真正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如今对江厌离上心,多半是被金夫人催狠了、骂急了,才不情不愿地来“完成任务”,哪里有半分真心?
魏婷婷也不止一次地提醒江厌离:“师姐,金子轩真的不是值得托付终身的人,你可别再被他骗了!”可感情的事,本就不由人,魏婷婷自己对感情一窍不通,越劝越觉得无力,更何况江厌离本就是个死心眼的人,认定了就很难回头。
不过,厌恶归厌恶,为了不让江厌离为难,魏无羡此刻也只能按捺住心里的火气,躲在灌木丛后,死死地盯着不远处的金子轩和江厌离。可这一看,他忽然愣住了——只见灌木丛的另一边,竟然还蹲了一个人,不是自家亲妹子魏婷婷,还能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