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老虎赖在九月不走，午后的风都带着股烘人的热。苏念薇趴在课桌上，盯着摊开的数学练习册发呆，笔尖在草稿纸边缘画着圈，圈里不知不觉就填上了“顾亦辰”三个字。
字迹很轻，像怕被人发现似的，藏在三角函数公式的缝隙里。她画完又赶紧用橡皮擦掉，橡皮屑落在纸页上，像些碎掉的心事。
这是她发现的秘密基地。草稿纸背面、课本扉页的角落、笔记本的夹层……所有能藏字的地方，都被她偷偷写满了那个名字。有时是连笔的草书，有时是一笔一划的正楷，仿佛多写几遍，就能让这三个字在心里扎得更稳些。
“下节课体育，自由活动！”体育委员在讲台上喊了一声，教室里瞬间炸开锅。男生们抄起篮球往操场冲，女生们三三两两挽着胳膊去树荫下聊天。苏念薇磨磨蹭蹭地收拾着东西，眼角的余光瞥见顾亦辰和几个男生拿着球往外走，白色运动鞋踩过走廊的瓷砖，发出轻快的声响。
她抱着水杯跟在后面，假装去小卖部买水，脚步却不由自主地拐向了篮球场。
今天的风有点大，吹得篮球架旁边的梧桐叶簌簌往下掉。顾亦辰正在投篮，跳跃时衣摆扬起，露出腰线清晰的弧度。阳光穿过他扬起的手臂，在地面投下晃动的影子，和篮球落地的“咚咚”声缠在一起，成了最让她心安的背景音。
苏念薇找了棵离球场不远的树，靠着树干站定，假装在看手机。屏幕是暗的，映出她微微发烫的脸颊。有女生端着冰镇饮料站在球场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顾亦辰，叽叽喳喳的议论声顺着风飘过来：
“你看他刚才那个三分，帅炸了！”
“等下要不要去给他送水啊？”
苏念薇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水杯的标签。她书包里其实也放着一瓶冰红茶，是早上特意从家里带来的，瓶身被她攥得都是汗，却始终没勇气递出去。
中场休息时，顾亦辰走到场边擦汗。他仰头喝水时，喉结滚动的弧度被阳光描得格外清晰，几滴水顺着下颌线滑进衣领，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苏念薇看得有些出神，手里的草稿纸不知何时被风吹了出去。
纸页轻飘飘地打着旋，像只失控的白鸟，径直往顾亦辰的方向飞去。
苏念薇的心脏骤然收紧，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她想冲过去抓住它，脚却像灌了铅似的动弹不得。那张纸上，除了演算一半的数学题，背面还有她没来得及擦掉的、歪歪扭扭的“顾亦辰”。
“喂，你的纸。”一个男生捡起了草稿纸，笑着冲苏念薇的方向扬了扬。
顾亦辰顺着他的目光看过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苏念薇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往头上涌。她看见那个男生把纸递给了顾亦辰，看见顾亦辰低头去接，手指捏着纸页的边缘——那里正好是她写名字的地方。
风还在吹，吹得树叶哗哗响，吹得她的刘海乱了，遮住了眼睛。她什么也看不见了，只能听见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还有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有根弦断了。
“是那个转学生的吧？”有人在旁边说。
顾亦辰拿着草稿纸朝她走过来。他的脚步声穿过嘈杂的人声，一步一步，踩在她紧绷的神经上。苏念薇想转身跑，腿却像被钉在了原地，只能死死低着头，盯着自己磨得发白的鞋尖。
“你的。”他站在她面前，把草稿纸递过来。
苏念薇不敢抬头，慌忙伸手去接，指尖碰到纸页时，感觉那上面的字迹像要烫穿纸背。她的手指在发抖，接过纸的瞬间就想把它揉成一团，却听见他轻轻“嗯”了一声。
那声音很轻，像风拂过水面，却让苏念薇的动作猛地顿住了。
他是不是看见了？是不是觉得很可笑？是不是……
无数个念头在脑子里炸开，她却连抬头问一句的勇气都没有。只能攥紧那张草稿纸，像攥着自己被戳破的心事，声音细得像蚊子叫：“谢、谢谢。”
顾亦辰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回了球场。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重新响起，却显得格外遥远。苏念薇抱着那张发烫的草稿纸，靠在树上，感觉腿都软了。
风还在吹，吹得她手里的纸页轻轻颤动。她低头看向那张纸，背面的名字被风吹得有些模糊，却依然清晰可辨。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上面，把那三个字照得透亮，像个再也藏不住的秘密。
原来被发现是这种感觉。像突然被剥开的糖，所有的甜和涩都暴露在空气里，让人慌乱，又有点莫名的释然。
苏念薇把草稿纸叠成小小的方块，塞进校服口袋最深处。口袋里还放着那瓶没送出去的冰红茶，瓶身的凉意透过布料渗进来，让她发烫的指尖稍微冷静了些。
远处的球场传来一阵欢呼，大概是顾亦辰又投进了一个漂亮的球。苏念薇抬头望过去，看见他被队友围在中间，脸上带着明亮的笑，像永远不会暗下去的光。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草稿纸，忽然轻轻笑了一下。
被风吹走的草稿纸，说不定也是种勇气。至少，他终于知道了，有个叫苏念薇的女生，在草稿纸上，偷偷写过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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