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后的第一场雨来得猝不及防，淅淅沥沥打在窗玻璃上，晕开一片模糊的水痕。早读课的琅琅书声里，夹杂着粉笔头划过黑板的“吱呀”声，张老师在讲台上讲解数学题，白色的粉笔灰簌簌往下落，像细雪。
苏念薇坐在后排，笔尖在笔记本上跟着老师的节奏移动，目光却总忍不住往斜前方飘。顾亦辰坐在第三排，背挺得笔直，校服后背落了薄薄一层粉笔灰——大概是刚才擦黑板时蹭到的，像落了片没化的雪。
她忽然想起上周的课间，他被老师叫去擦黑板。个子高的好处在这时格外明显，他抬手就能够到黑板顶端，白色的粉笔灰顺着袖口往下掉，落在深蓝色的校服背上，积成一小片朦胧的白。有女生偷偷笑，说他像刚从面粉堆里钻出来，他也不恼，只是转过身时，目光不经意扫过她的座位，嘴角勾了勾。
那瞬间的笑意像颗投入湖心的石子，让她心慌了好几天。
“这道题的辅助线，谁来画一下？”张老师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教室里安静了几秒，接着响起此起彼伏的“我来”。苏念薇低着头，假装整理笔记，眼角的余光却看见顾亦辰举起了手。
“顾亦辰，你来。”
他站起身，接过张老师手里的粉笔，大步走向讲台。深蓝色的校服在走动时扬起轻微的弧度，后背的粉笔灰被风吹得动了动，像要飘起来。苏念薇盯着那片白，忽然觉得手有点痒——要是能替他拍掉就好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按了下去。脸颊“腾”地烧起来，她赶紧低下头，手指在笔记本上胡乱画着圈，圈里又不自觉出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
顾亦辰在黑板上画辅助线的动作很利落，粉笔头在他指间转了个圈，落下的线条又直又清晰。张老师在一旁点头，班里的同学发出低低的赞叹，几个女生的目光黏在他身上，像涂了胶水。
他讲题时会微微偏头，侧脸的线条在晨光里显得格外清晰，鼻尖沾了点粉笔灰，像只刚偷吃完米的小松鼠。苏念薇看着那点白，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又赶紧抿住——怕被人发现。
讲完题回到座位时，他路过苏念薇身边，脚步习惯性地慢了半拍。大概是走得急，后背的粉笔灰蹭到了她的桌角，落下一小撮白。
苏念薇的心跳漏了一拍，看着那撮粉笔灰，忽然鼓起勇气，轻声说：“你后背……有灰。”
顾亦辰愣了一下，停下脚步，转过身。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点疑惑，又有点别的什么，像蒙着层薄薄的雾。
“这里。”苏念薇抬起手，指尖在离他后背几厘米的地方停住，终究没敢碰到，只是虚虚指了指，“刚才擦黑板蹭的。”
他“哦”了一声，抬手往后背拍了拍。粉笔灰被震得扬起，有几点落在了他的肩膀上，还有一点，轻轻巧巧落在了她的笔记本上。
像朵瞬间绽放又消失的花。
“谢了。”他的声音里带着点笑意，比平时更温和些。
“不、不客气。”苏念薇低下头，假装去拂笔记本上的粉笔灰，指尖却在那点白上停留了很久。纸上的“顾亦辰”三个字被灰点盖住了一角，像被悄悄盖上了个印章。
他回到座位后，苏念薇还在盯着那点粉笔灰发呆。窗外的雨还在下，雨声淅淅沥沥，和教室里的翻书声、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混在一起，格外安心。
她忽然发现，原来靠近一个人，可以是这么细小的瞬间——提醒他后背有灰，看他抬手拍打时扬起的粉笔灰，听他带着笑意说谢谢。这些比送水、递便签更让人心动，像投入温水里的糖，慢慢化开，甜得悄无声息。
下午的体育课改成了自习，教室里很安静。苏念薇趴在桌上，看着窗外的雨线，忽然想写点什么。她从笔袋里摸出便签纸，这次没选樱花图案，就用最普通的米白色草稿纸。
笔尖落下时，没有犹豫。她写：“今天的辅助线画得好厉害。”又画了个简单的笑脸，圆圆的眼睛，弯弯的嘴，比上次画得好看多了。
写完后，她把便签折成小方块，捏在手心。课间时，她看见顾亦辰去走廊透气，背影在雨雾里显得有点模糊。她攥着便签跟出去，走到楼梯口时，却看见他正和一个女生说话——是上次在球场边给他送可乐的那个，手里拿着本物理竞赛题，仰着头听他讲解，眼睛亮晶晶的。
雨丝飘进走廊，落在苏念薇的手背上，凉丝丝的。她捏着便签的手指慢慢收紧，纸角硌得掌心发疼。
最终，她还是转身回了教室。
那张写着笑脸的便签，被塞进了物理笔记本的夹层里，和之前那张未送出的便签挤在一起。纸页间还沾着点淡淡的粉笔灰，像从他校服上带回来的、无声的印记。
放学时雨停了，夕阳从云层里钻出来，给教学楼镀上一层金边。苏念薇背着书包走出教室，看见顾亦辰和那个女生还在走廊里，他正低头指着竞赛题上的某一行，侧脸的线条在夕阳里柔和得像幅画。
她轻轻吸了口气，加快脚步往楼下走。校服袖口沾了点粉笔灰，是早上他路过时蹭到的，她没拍掉，就那么带着，像揣着个小小的、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
原来暗恋不只是轰轰烈烈的告白和试探，更多的是这些细碎的瞬间——校服上的粉笔灰，未送出的便签，走廊里擦肩而过时的停顿。它们像串起来的珠子，一颗颗缀在时光里，或许永远不会被对方知晓，却足够温暖整个冬天。
苏念薇走出教学楼，抬头看了看天。夕阳把云染成了橘粉色，很好看。她摸了摸口袋里的笔记本，那里藏着两张便签，和一点从他校服上带回来的粉笔灰。
她忽然笑了笑，脚步轻快地往校门口走。明天大概会放晴吧，她想。到时候，或许可以再提醒他一次，后背有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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