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的风带着凛冽的寒意，刮在脸上像细针在扎。教学楼的走廊里开了暖气，玻璃上蒙着层薄薄的雾，苏念薇用指尖在上面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太阳，看着雾气里模糊的倒影，又想起了顾亦辰。
最近他们之间的距离似乎又近了些。他会在她被数学题难住时，从旁边递过一张写着解题思路的草稿纸；她会在他忘记带课本时，假装不经意地把自己的往中间推了推。这些不动声色的靠近，像冬日里悄悄融化的雪，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温柔。
只是走廊里的遇见，依旧带着点仓促的慌张。
那天下午第二节课间，苏念薇抱着作业本去办公室。走廊里挤满了人，刚上完体育课的男生们勾着肩往教室冲，女生们聚在公告栏前看刚贴出来的元旦汇演名单，喧闹声像潮水似的涌过来。
她侧着身子往里挤，怀里的作业本堆得太高，挡住了视线。走到三楼拐角时，突然撞上一个坚实的胸膛，作业本“哗啦”一声散了一地。
“对不起！”苏念薇慌忙道歉，蹲下身去捡，手指却在触到散落的纸页时顿住了——最上面那本，是她的周记本，封面上画着个小小的篮球，旁边还写着行极小的字：“今天的三分球真漂亮。”
她的脸瞬间烧了起来，像被暖气烤得发烫，手忙脚乱地去捂那行字，却听见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小心点。”
是顾亦辰。
他也蹲了下来，帮她捡散落在地上的作业本。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斜照进来，在他发梢镀上一层浅金，睫毛上还沾着点外面带进来的霜气，像落了层细雪。
他的手指很长，捡起作业本时动作很轻，避免碰到她的指尖。可苏念薇还是感觉到了——他拿起那本周记本时，目光在封面停留了两秒，然后才像什么都没看见似的，把本子递还给她。
“谢谢。”她低着头，接过本子时差点没拿稳，脸颊烫得能煎鸡蛋。
“下次别抱这么多。”他站起身，顺手帮她把剩下的作业本摞好，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留下点冰凉的触感——他大概刚从外面回来，手冻得有点凉。
苏念薇“嗯”了一声，抱着作业本想走，却被他叫住了：“元旦汇演，你报名了吗？”
她愣了一下，摇摇头：“没有，我不太会……”
“我们班有个集体舞，还缺个人。”他看着她，眼睛在暖气氤氲的雾气里显得格外亮，“李响说你节奏感挺好的。”
苏念薇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想起昨天课间，李响确实拉着她聊过元旦汇演，说顾亦辰他们几个男生要排个篮球操，缺个女生跳开场舞。当时她以为是玩笑，没放在心上，没想到……
“我、我不太会跳舞。”她的声音细得像线，紧张得指尖都在发抖。
“很简单的，就几个动作。”他笑了笑，露出一点点小虎牙，“放学后在舞蹈室排练，你要是有空，过来看看？”
走廊里的喧闹声好像突然消失了，苏念薇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像敲在结冰的湖面上。她看着他眼里的笑意，那笑意里没有捉弄，只有真诚的邀请，像冬日里突然照进来的一束光。
“好。”她听见自己说，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异常清晰。
他似乎也没想到她会答应，眼睛亮了亮：“那放学见。”
说完，他转身往教室走了。苏念薇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穿过拥挤的人群，看着他的校服外套被风吹得轻轻扬起，忽然觉得怀里的作业本好像没那么沉了。
那天下午的课，苏念薇没怎么听进去。她总在想走廊拐角的瞬间——他捡起周记本时的眼神，他指尖的冰凉，他说“放学见”时的笑意。这些碎片像串起来的珠子，在心里闪着光。
放学铃一响，她就背着书包往舞蹈室跑。路过操场时，看见顾亦辰和几个男生正在收拾篮球，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跑道上像道不肯消失的光。
他似乎感觉到了她的目光，抬头往这边看了一眼，然后跟队友说了句什么，就独自往舞蹈室的方向走过来。
“等很久了？”他走到她身边，身上还带着点篮球的橡胶味，混着淡淡的洗衣粉香。
“没有，刚到。”苏念薇摇摇头，脚步不自觉地放慢了些，和他并排走着。
走廊里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他们俩的脚步声，“嗒、嗒、嗒”，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路灯次第亮了起来，昏黄的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走到舞蹈室门口时，顾亦辰突然停下脚步，侧头看她：“刚才在走廊，你的周记本……”
苏念薇的心跳骤然提到了嗓子眼，慌忙打断他：“没、没什么！就是随便画画！”
他看着她慌乱的样子，忽然笑了，眼角弯成好看的弧度：“画得挺好的。”
说完，他推开舞蹈室的门，先走了进去。苏念薇愣在原地，摸着发烫的脸颊，忽然觉得刚才那句“画得挺好的”，比任何告白都让人心动。
舞蹈室里已经有几个同学在排练了，音乐声轻快地流淌着。顾亦辰走到队伍最前面，转过身时，目光越过人群，落在了苏念薇身上。
“过来吧，我教你。”他说，声音里带着笑意。
苏念薇深吸一口气，走了过去。暖气开得很足，她却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发烫。他站在她对面，耐心地教她分解动作，抬手时袖口滑落，露出一小截手腕，上面还沾着点没洗干净的粉笔灰。
“这里要再抬高一点。”他伸手帮她调整手臂的角度，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
苏念薇的动作瞬间僵住了，眼睛盯着他的领口，不敢抬头。他的呼吸轻轻拂过她的耳畔，带着点薄荷糖的清凉，是他打球时总爱含着的那种。
“别紧张。”他的声音放得很柔，“就当是在跟着音乐散步。”
音乐还在继续，是首很轻快的曲子。苏念薇慢慢放松下来，跟着他的节奏抬手、转身，偶尔踩到他的鞋，会慌忙道歉，然后看见他眼里的笑意，像盛着揉碎的星光。
排练结束时，已经快七点了。走廊里的灯大多灭了，只剩下应急灯发出微弱的光。他们并肩往校门口走，影子在地上被拉得很长，偶尔会交叠在一起，像个笨拙的拥抱。
“谢谢你教我。”苏念薇轻声说。
“不客气。”他停下脚步，看着她，“其实……”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口，因为校门口传来了李响的喊声：“顾亦辰！快点，再晚就赶不上最后一班车了！”
他回头应了一声，然后转过来对苏念薇说：“我先走了，明天见。”
“明天见。”
看着他跑向校门口的背影，苏念薇忽然觉得心里有点空落落的。她站在原地，看着应急灯在地上投下的光斑，想起他没说完的那句话，像颗没剥开的糖，藏着点让人期待的甜。
夜风从走廊尽头吹过来，带着点寒意，却吹不散她心里的暖意。刚才在舞蹈室里，他指尖的温度，他身上的薄荷糖味，他没说完的半句话，都像被风悄悄收了起来，藏进了这个冬天的褶皱里。
原来走廊拐角的擦肩，不只是仓促的慌张，还藏着不动声色的靠近。就像此刻，她仿佛还能听见他的脚步声，和自己的心跳声，在空旷的走廊里，轻轻和着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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