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云婻贴着墙根挪动脚步，青砖上的苔藓沾湿了鞋底。离柴房越近，母亲压抑的啜泣声越清晰，混着稻草被碾碎的沙沙响。她大概在找刚才掉落的银簪，那是外婆留给她的遗物，簪头还刻着他们家的族徽。
"吱呀——"木门被暮云婻推开一条缝时，母亲正跪在草垛前，手指在砖缝里抠挖。月光从她肩头斜照下来，照亮砖墙上新鲜的凿痕——她竟把银簪整个敲进了砖缝深处。听见动静，她猛地回头，眼里的惊恐像被踩住尾巴的猫。
"囡囡？"她声音发颤，慌忙用稻草盖住砖缝，"你怎么没回房？"
暮云婻没说话，只是走过去蹲在她身边。砖缝里露出银簪的小半截尾端，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母亲的手还在抖，指甲缝里全是砖屑和血污。"别问。"她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掌心的温度烫得吓人，"明天去李木匠铺时，记得从后门走。"
母亲往暮云婻手心里塞了个东西，是片晒干的兰花瓣，边缘还带着晨露的痕迹。"这是......"暮云婻刚开口就被母亲捂住嘴。
"听着。"她的嘴唇贴着暮云婻的耳朵，热气吹得她耳廓发麻，"你爹今晚要走。别拦他，也别跟着。星图记熟了就烧，记不熟......"她突然哽咽，说不下去了。
柴房外传来父亲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母亲慌忙把将暮云婻推进草垛深处，用稻草盖住她的身体。"记住兰花瓣。"这是母亲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声音轻得像风里的叹息。
稻草窸窣作响，暮云婻把兰花瓣按在心口位置的衣袋里，花瓣的脆边硌得皮肤发疼。母亲刚用草垛把她盖好，柴房门就被推开了。父亲的脚步声很轻，左腿明显使不上力，每走一步都带着闷响。
“东西藏好了？”父亲的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母亲没说话，只听见砖缝被重新填上的沙沙声。月光从门缝漏进来，照见他们交握的手——父亲的手腕上多了道新鲜的伤口，血珠正顺着指缝滴在母亲的手背上。
“她怎么办？”母亲突然开口，声音发颤。暮云婻屏住呼吸，感觉他们的目光正扫过草垛。父亲沉默了很久，久到暮云婻以为父亲不会回答，才听见他说：“让她去李木匠那里。星图……她能记多少是多少。”
母亲的啜泣声被死死捂住，变成喉咙里的呜咽。父亲突然剧烈咳嗽，咳得像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别等我了。”他这句话说得很轻，却像块石头砸在我心口，“衙门的人天亮就会来抄家，你带着……”
后面的话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太史令大人，巡抚大人请您过府议事！”是衙门捕头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蛮横。父亲和母亲同时僵住，月光下，他们的影子像两株被严霜打过的芦苇。
父亲突然掀开草垛，暮云婻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拽进怀里。他身上有股烟火和血腥混合的味道，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记住，兰花瓣要泡水喝，喝的时候对着月亮说‘启明东升’。”他往暮云婻的手里塞了个温热的东西，是块沾着血的令牌，“去黑市找老鬼，他会教你看星图。”
母亲突然推了暮云婻一把，把她推进柴房深处的暗格。“锁好！”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暗格门关上的瞬间，暮云婻听见父亲拔出匕首的轻响，还有母亲喊出的最后一句话：“就说星图都烧干净了！一个字也别留！”
暗格里一片漆黑，兰花瓣的干香混着尘土味钻进鼻子。暮云婻摸着那块带血的令牌，突然想起父亲教她的星象口诀——“荧惑守心，主刀兵之事”。原来他早就知道，今晚不是告别，是永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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