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分开,只见一个身着青布长衫的年轻男子走了过来。他身姿挺拔,面容清俊,虽衣着朴素,眉宇间却有种山野村民绝难拥有的从容气度。正是化名“白砚”的萧煜。
慕容瑾隐在自家屋门的阴影里,静静观察。这个男子……她从未在村中见过。他的步伐稳健,气息绵长,绝非普通文人。而且,他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
萧煜没有理会众人惊疑的目光,他蹲下身,仔细查看了马车倾覆的角度和灵儿被压住的位置。然后,他示意众人退开些,从散落的货担中找出几根坚实的木棍和几块垫货的厚实木板。
他动作麻利地将木板塞入车厢下方空隙,形成支点,又将木棍巧妙地架在支点上。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带着一种精准的计算感。
“几位大哥,请听我口令,合力抬此处。”他指向他设置好的杠杆受力点。
铁牛等人将信将疑,但见他神色镇定,便依言上前。
“起!”萧煜一声清喝。
几人同时用力,果然,那沉重的车厢竟被稳稳地抬起了足够的高度!孙婆婆和赵大山趁机小心翼翼地将赵灵儿拉了出来。
“好了,轻轻放下。”
车厢落地,扬起些许尘土。众人看着萧煜,眼神里充满了惊奇和感激。
“多谢这位公子!”赵大山连忙道谢,“不知公子高姓大名,从何而来?真是多亏了你!”
萧煜微微一笑,笑容温和,仿佛能驱散冬日的寒意:“村长客气了,在下白砚,一介游学书生,途经此地,见义勇为,理所应当。”他的目光状似不经意地扫过周围,在慕容瑾藏身的屋门阴影处微微停顿了一瞬,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慕容瑾在他目光扫过的瞬间,心脏猛地一跳。那眼神……清澈,却带着洞察的力量。他看见她了?他是否看出了什么?
孙婆婆忙着检查灵儿的伤势,初步判断是小腿骨折,需精心调理。货郎在一旁连连赔罪,却也无可奈何。
萧煜(白砚)便道:“在下略通一些岐黄之术,也读过几本医书,若信得过,或可帮忙看看,写个方子。”
赵大山此刻已将他视为恩人,自是连连称谢。
慕容瑾在屋內,听着外面的对话,心中疑窦丛生。游学书生?精通机关巧力(抬车之法暗合杠杆原理),还略通医术?此人绝非凡俗。他是谁?是敌是友?是那批“商人”的同伙,还是……另有所图?
她感到一张无形的网,正在慢慢收紧。而这个突然出现的“白砚”,无疑是网上一个关键的节点。
---
是夜,月光如水。
慕容瑾难以入眠,轻轻推开屋门,走到小院中。寒风拂面,让她思绪更清。她必须尽快弄清这个“白砚”的底细。
“姑娘好雅兴,月下独酌……哦,是独思。”一个清越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淡淡的笑意。
慕容瑾浑身一僵,骤然转身。
只见月光下,萧煜(白砚)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立在院门之外,隔着简陋的篱笆,正含笑望着她。他换了一身更厚的青色棉袍,依旧掩不住那份卓然气质。
“白……白公子?”慕容瑾迅速收敛惊容,换上属于“阿瑾”的、带着几分怯生生和疏离的表情,“夜深了,公子有何事?”
萧煜目光落在她脸上,月光勾勒出她清瘦但难掩精致的侧脸轮廓,那双眼睛,即使在故作怯懦时,深处也藏着一抹无法完全掩饰的沉静与锐利。他心中那个猜测,越发清晰。
“无事,”萧煜笑了笑,语气随意,“只是白日见姑娘隐于门后,观之气度,不似寻常村姑。又闻村中传言,有一‘伤重不治’的外乡女子……心中好奇,特来印证。”
慕容瑾心中警铃大作,袖中的手微微握紧。他果然注意到了,而且直言不讳!
“公子说笑了,”她垂下眼睫,“我不过是侥幸捡回一条命的孤女,前尘尽忘,苟活于世罢了。何来气度之说?”
“是吗?”萧煜向前一步,手扶在篱笆上,声音压低,却带着一种穿透力,“那姑娘可知,如今外界,为寻昭华长公主慕容瑾,已是暗潮汹涌?顾家公子倾尽全力,某些人……则欲除之而后快。”
慕容瑾猛地抬头,眼中是无法抑制的震惊!他不仅怀疑她,甚至直接点破了“慕容瑾”这个名字!
四目相对,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火花迸溅。
他看到了她眼中的震惊,也看到了震惊之下那瞬间闪过的、属于上位者的凌厉。足够了。
萧煜嘴角笑意加深,却不再进逼,反而后退半步,恢复了之前的温和:“夜已深,打扰姑娘了。白某就在村中借住,姑娘若有何‘想不起来’的,或需相助,可来寻我。”
说完,他微微颔首,转身离去,青色的身影很快融入月色笼罩的村道,消失不见。
留下慕容瑾独自立于院中,心潮澎湃,久久无法平静。
他到底是谁?意欲何为?是试探,还是……抛出了合作的信号?
山风更冷,吹得她单薄的衣衫紧紧贴在身上。但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不再是独自蛰伏的“阿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