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深露重时,顾府里一场暗潮正悄然翻涌。
明兰在宁远侯府小住了半月,每日与清欢或品茗论诗,或跟着老夫人学认古画,日子过得清闲又熨帖。直到那日午后,她在廊下看清欢喂锦鲤,忽见柳氏的贴身大丫鬟翠儿捧着个锦盒过来,笑里藏刀道:“六姑娘好福气,我家夫人请您去正厅一叙呢。”
明兰心头一沉,知是冲着她来的。
正厅里,柳氏端坐在主位,见明兰进来,只端着茶盏轻哼一声:“盛六姑娘,今日请你来,是为清欢的终身大事。”
明兰垂眸看茶盏腾起的热气,淡淡道:“夫人请说。”
“你可知,当今圣上最宠爱的九皇子染了恶疾?太医院诊脉后说,需冲喜方能化解。”柳氏抬眼,目光如刀,“老王爷膝下无子,若能与清欢结亲,一来冲喜,二来……”她顿了顿,嘴角勾起冷笑,“二来,清欢成了王妃,也算给你们盛家沾点皇家荣光。”
明兰猛地抬头,眼底寒意凛凛:“夫人莫要欺我无知。清欢是宁远侯府嫡女,与我表兄顾廷烨同出一脉,怎会许给老王爷冲喜?莫不是夫人觉得,我盛家好拿捏?”
“盛家?”柳氏嗤笑,“盛家如今全靠顾侯爷撑着,顾侯爷又疼你……可你护得住清欢一辈子么?老王爷的病,太医院都说凶险,若他有个万一,清欢便是寡妇。与其在这侯府被人指指点点,不如去王府享福!”
明兰攥紧帕子,指节泛白。她知柳氏是见顾廷烨近日忙于军务,想趁机拔除清欢这根“眼中钉”。更明白,若清欢真被送进王府,以那老王爷的性子,加上柳氏背后的算计,她绝无活路。
“夫人这主意,怕是打错了。”明兰抬眼,目光清亮如剑,“清欢的婚事,自有我和廷烨做主。”
柳氏脸色骤变,刚要发作,却听门外传来一声清喝:“谁敢动我堂妹!”
顾清欢不知何时冲了进来,鬓发微乱,手里还攥着半块碎瓷片——定是从院里的花瓶上掰的。她护在明兰身前,瞪着柳氏:“我娘早死了,这侯府里,我只有祖母和堂嫂!你要送我去冲喜?先问问我手里的瓷片答不答应!”
柳氏气得浑身发抖:“你……你这孽障!反了不成!”
“反了又如何?”顾清欢冷笑,“祖父最疼我,祖母更视我为掌上明珠。你今日敢动我一根汗毛,我就闹到你公爹面前,说他宁远侯府家规何在!”
母女俩正僵持,院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顾廷烨匆匆赶来,身后还跟着梁砚舟——他刚从演武场回来,甲胄未卸,眉峰紧蹙。
“怎么回事?”顾廷烨扫了眼屋内,目光落在清欢发红的眼尾,语气骤冷。
明兰将始末简述一遍,顾廷烨的脸色瞬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转身看向柳氏,一字一顿:“母亲,清欢的婚事,轮不到你做主。若再敢动她,便别怪我不认这门母女。”
柳氏脸色惨白,不敢再言。
当晚,明兰与顾廷烨在书房密谈。
“柳氏背后有康姨妈撑腰,单凭侯府压制,恐难根治。”明兰拨了拨烛芯,“不如借皇权。”
顾廷烨挑眉:“你想如何?”
“九皇子冲喜是假,柳氏想攀高枝是真。”明兰取出密信,“我已让蓉姐儿递信给英国公府。英国公与老王爷有旧怨,若由他出面,说老王爷‘命格与侯府相冲’,再让皇上‘恰好’想起新科武状元梁砚舟——他既是功臣之后,又与清欢有过一面之缘,皇上指婚,柳氏再如何也挑不出刺。”
顾廷烨盯着她,眼底泛起赞赏:“你这张算盘,比我还会打。”
“彼此彼此。”明兰抿唇一笑,“况且,梁公子为人正直,与清欢也合得来。”
三日后,圣旨下。
顾清欢跪在祠堂接旨时,手都在抖。她听着“新科武状元梁砚舟,才德兼备,着赐婚宁远侯府嫡女顾氏……”的旨意,抬头看向明兰——她正站在廊下,眼尾弯成月牙,比她还高兴。
“阿姐……”清欢扑进明兰怀里,眼泪砸在她衣襟上,“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受委屈的。”
明兰拍着她的背,轻声道:“傻丫头,我们是姐妹,自然要护着彼此。”
半年后,梁砚舟与顾清欢完婚。
成亲那日,明兰送了她一对并蒂莲金簪,簪头雕着小娃娃——正是她悄悄画了百遍的模样。清欢笑着戴在头上:“等我生了孩子,定要让他管你叫姨母!”
明兰摸着尚未显怀的肚子,眼里泛起温柔的光:“好,我等着。”
婚后,梁砚舟驻守边疆,清欢随军同行。她将侯府的精细打理成军中营帐,士兵们都爱找这位“顾夫人”讨药膳方子。明兰则在盛家,将小日子过得蒸蒸日上,团哥儿会跑了,蓉姐儿也定了亲。
每年春日,顾清欢总要回盛家小住。两人或是在梨树下对弈,或是在池边看鱼,说起各自的近况,笑得前仰后合。
“阿姐,你说咱们像不像两株莲花?”清欢剥着莲子,忽然说,“你在泥里开得静,我在风里开得艳,可根须却在地下缠得死紧。”
明兰望着她,唇角弯起:“是双生莲。”
风过处,满池莲花摇曳,红的像火,白的像雪,却都向着同一片晴空,绽放得热烈而坦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