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顿晚饭,最终在一种极其压抑和尴尬的气氛中结束。
简蓁蓁没有出来吃饭。王秀兰假意去叫了一次,隔着门板,只听到里面传来平静无波的一句“不饿”。
简宏宇气得摔了筷子,但最终也没再说什么,只是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简薇薇则小口扒拉着饭,时不时用担忧的眼神瞟一眼简蓁蓁紧闭的房门,再怯生生地看看简宏宇和王秀兰,将一个受惊的、体贴的妹妹角色扮演得淋漓尽致。
王秀兰倒是很快调整好了情绪,一边给简宏宇夹菜,一边温言软语地劝着:“宏宇,别气了,孩子大了,总有叛逆的时候。蓁蓁可能就是今天在学校不舒服,心情不好,咱们多理解……”
理解?
简蓁蓁在房间里,听着外面隐约传来的声音,嘴角只有冰冷的弧度。
她不需要他们的理解。她只需要他们付出代价。
晚饭后,外面传来收拾碗碟和简薇薇练钢琴的声音。叮叮咚咚的琴音,像上辈子无数个夜晚一样,提醒着她这个家里,谁才是被精心培养的“公主”。
简蓁蓁从书包里拿出课本和习题册。
十六岁,高二下学期。距离那场决定很多人命运的期末考试,还有不到四个月。而期末考试的成绩,直接关系到那个唯一的、顶尖大学的保送名额推荐。
上辈子,她就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被王秀兰母女用各种手段干扰,成绩下滑,最终与保送失之交臂。而原本成绩远不如她的简薇薇,却“超常发挥”,拿到了推荐,从此踏上了截然不同的人生道路。
知识,成绩。
这是她目前唯一能牢牢抓在手里的,最直接、最有效的武器。
她翻开数学课本。那些曾经觉得艰涩难懂的公式定理,在经历了社会打磨、甚至为了生存重新自学过的二十六岁灵魂面前,变得清晰而简单。
但她没有掉以轻心。她知道应试教育的规则,知道如何更高效地解题,如何抓住得分点。
笔尖在草稿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声响,带着一种沉稳而坚定的力量。
不知过了多久,钢琴声停了。外面传来王秀兰压低声音的说话声,似乎是在叮嘱简薇薇早点休息。
接着,脚步声停在了她的门口。
“蓁蓁,睡了吗?”是王秀兰的声音,恢复了往常那种无懈可击的温和。
简蓁蓁笔尖未停,头也不抬:“有事?”
门外沉默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直接。
“阿姨给你热了杯牛奶,放在门口了。学习也别太晚,注意身体。”王秀兰的声音依旧温柔,听不出丝毫傍晚时的恼怒。
“谢谢,不用。”简蓁蓁直接拒绝。
门外的王秀兰呼吸一滞,隔着门板,简蓁蓁几乎能想象出她此刻脸上僵硬的笑容。
“那……你早点休息。”脚步声最终远去。
简蓁蓁冷笑。黄鼠狼给鸡拜年。这牛奶,她上辈子喝过太多次,然后第二天总会莫名其妙地精神不济,昏昏欲睡。以前只当是自己体质问题,现在想来,里面加了什么“料”,也未可知。
她不会再给她们任何可乘之机。
又过了半小时,简蓁蓁收拾好书桌,准备洗漱休息。她拿着洗漱用品打开房门,客厅只留了一盏昏暗的壁灯。
经过主卧时,里面隐约传来王秀兰和简宏宇的对话。
“……她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一点礼貌都不懂!我看就是跟她那个死去的妈一样,倔脾气!”这是简宏宇压抑着怒气的声音。
“宏宇,你别这么说,孩子还小,慢慢教就是了。可能就是学习压力大……”王秀兰柔声劝着。
“压力大?薇薇怎么没她那么大压力?我看就是被她惯坏了!当初就不该……”
后面的声音低了下去,听不真切。
简蓁蓁站在门外阴影里,端着牙杯的手,指节捏得发白。
死去的妈……倔脾气……
原来在父亲心里,母亲留下的,只有这些吗?
那点残存的、对父爱可笑的期待,在这一刻,被彻底碾碎成灰。
她面无表情地走向卫生间。
第二天清晨,简蓁蓁起得比平时更早。
她轻手轻脚地洗漱完毕,从冰箱里拿出昨天放学路上买的吐司和牛奶——她不会再碰这个家里任何经由王秀兰手的食物。
客厅里静悄悄的,其他人都还没起。
她坐在餐桌旁,安静地吃完自己的早餐,然后将包装袋收拾好,放进自己的书包,准备带出去扔掉。
刚背上书包,主卧的门开了,简宏宇打着哈欠走出来,看到她,愣了一下,眉头习惯性地皱起:“起这么早?”
“嗯,去学校早读。”简蓁蓁语气平淡。
简宏宇似乎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嗯”了一声,转身进了卫生间。
简蓁蓁不再停留,拉开大门,走了出去。
清晨的空气带着寒意,却让她头脑格外清醒。她深吸一口气,将身后那个令人窒息的“家”抛在脑后。
走到小区门口时,她遇到了也刚好出来的林小雨。
“蓁蓁!”林小雨小跑着过来,圆脸上带着惊讶,“你今天怎么这么早?脸色好像比昨天好点了?”
“嗯,睡得好。”简蓁蓁笑了笑。脱离那个环境,呼吸到自由的空气,脸色自然会好。
两人并肩往学校走。林小雨是个话唠,叽叽喳喳地说着班里昨天的趣事,还有听到的关于月考的小道消息。
简蓁蓁大部分时间安静地听着,偶尔应和一两句。这种纯粹的、属于校园的喧闹,让她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