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兰摆碗筷的动作顿住了。
她像是没听清，或者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慢慢直起身，看向站在房间门口，眼神冷得像淬了冰的简蓁蓁。
“蓁蓁，你……你说什么？”她脸上的笑容勉强维持着，带着一种被冒犯的、刻意压制的惊讶。
连刚从洗手间出来的简薇薇，和正在脱外套的简宏宇，都停下了动作，看了过来。
客厅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简蓁蓁一步步从房间里走出来，脚步很稳，踏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清晰的声响。她没看简薇薇和父亲，目光只死死锁在王秀兰脸上。
“我房间里的东西，”她一字一顿，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谁允许你动的？”
王秀兰脸上的血色褪去了一些，随即涌上一种被顶撞的恼怒。她放下筷子，语气也冷了下来：“蓁蓁，你怎么跟阿姨说话呢？我是看你房间太乱，好心帮你收拾一下。那些旧东西……”
“那是我的东西。”简蓁蓁打断她，语气没有丝毫起伏，却带着一股逼人的寒气，“我的房间，我的私人物品，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准碰。包括你，阿姨。”
最后那个“阿姨”，她咬得格外重，清晰地划清了界限。
王秀兰被噎得一时说不出话，胸口微微起伏。她嫁进简家这么多年，虽然知道继女跟她不亲，但简蓁蓁性格内向倔强，很少如此直接、尖锐地顶撞她，尤其是在简宏宇面前。
“姐姐！”简薇薇立刻站出来，挡在王秀兰身前，蹙着眉头，一副心疼母亲又对姐姐失望的样子，“你怎么能这么跟妈妈说话？妈妈忙了一下午，做饭收拾屋子，还不是为了这个家？帮你收拾房间也是好意，你怎么一点都不领情，还……”
“领情？”简蓁蓁终于将目光转向简薇薇，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未经允许，擅自处理别人的私人物品，这叫侵犯隐私，不叫好意。妹妹年纪小，可能不懂，阿姨难道也不懂吗？”
她这话，直接把王秀兰的“好心”定性为了“不懂事”甚至“故意”。
简薇薇被她堵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咬着嘴唇，眼圈瞬间就红了，委屈地看向简宏宇：“爸爸……”
一直沉着脸没说话的简宏宇，此刻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他习惯了家里的“和谐”，习惯了王秀兰的“付出”，也习惯了简蓁蓁的沉默。眼前这剑拔弩张的一幕，让他觉得烦躁，更觉得丢面子。
“够了！”简宏宇低喝一声，带着一家之主的威严，目光严厉地看向简蓁蓁，“蓁蓁！你怎么回事？一回家就闹脾气！你阿姨辛苦帮你收拾房间，你不感谢就算了，还这种态度？还有没有规矩！”
又是这样。
不问青红皂白，永远先指责她。
上辈子，就是这样一次次的偏袒和指责，让她慢慢寒了心，变得越发沉默和叛逆。
简蓁蓁抬起眼，看向自己的父亲。这个她曾经渴望得到认可和关爱的男人，此刻在她眼中，只剩下可悲和可笑。
“规矩？”她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眼神里带着一种让简宏宇陌生的讥诮，“我的规矩就是，我的东西，不经我同意，谁也不能动。如果这在这个家里不算规矩，那我可以搬出去住。”
“搬出去”三个字，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激起了千层浪。
王秀兰和简薇薇都愣住了。
简宏宇更是勃然变色：“你说什么？！反了你了！你要搬到哪里去？！”
“我可以回外婆留下的老房子。”简蓁蓁语气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那里虽然旧，但至少清静，我的东西，也不会被人随便当垃圾扔掉。”
她提到“外婆留下的老房子”，王秀兰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那房子虽然旧，但地段不错，而且房产证上的名字……一直是个隐患。
“蓁蓁，你胡说什么！”王秀兰立刻换上痛心疾首的表情，“那老房子多久没人住了，又破又旧，你怎么能去那里住？传出去像什么话！别人还以为我们虐待你呢！”
“就是啊姐姐，”简薇薇也赶紧附和，声音带着哭腔，“我们是一家人啊，你怎么能说搬走就搬走？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惹你生气了？我跟你道歉……”
看着她们母女一唱一和，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简蓁蓁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跟我道歉？”简蓁蓁目光转向简薇薇，冰冷锐利，“你道什么歉？动我东西的，是你吗？”
简薇薇被她看得一噎，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眼泪要掉不掉，显得更加楚楚可怜。
“简蓁蓁！”简宏宇见继女被“欺负”，火气更旺，“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薇薇好心劝你，你还咄咄逼人！立刻给你阿姨和妹妹道歉！”
道歉？
简蓁蓁几乎要笑出声来。
她看着眼前这三张面孔，父亲的愤怒，继母的虚伪，继妹的做作，清晰地映在她重新睁开的这双眼睛里。
她不再理会简宏宇的命令，转身径直走向阳台。
阳台上果然放着一个半旧的纸箱，里面胡乱塞着她被收走的东西——母亲留下的几本旧书，边缘已经磨损；那个白底蓝花的陶瓷笔筒，幸好没有摔坏；还有她和母亲唯一的那张合影，相框玻璃上蒙了一层灰。
她小心翼翼地将相框上的灰尘擦去，母亲温柔的笑容清晰起来。那一刻，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酸涩和痛楚汹涌而来，几乎将她淹没。
但她死死咬住了牙，没让一丝软弱流露出来。
她抱起那个纸箱，转身，走回客厅。
三个人还维持着原来的姿势，看着她，眼神各异。
简蓁蓁没有看他们，抱着箱子，径直走回自己的房间。
在关上房门的前一刻，她停下脚步，背对着客厅，声音清晰地传来：
“以后，我的房间，不需要任何人‘帮忙’收拾。”
“砰——”
房门轻轻合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客厅里，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王秀兰脸色铁青，精心维持的温和面具彻底碎裂。
简薇薇咬着嘴唇，眼神里充满了不甘和怨毒。
简宏宇胸口剧烈起伏，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第一次感觉到，这个一向沉默寡言的女儿，似乎有什么地方，变得不一样了。
而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让他极其不适，甚至……隐隐生出一丝不安。
房间内，简蓁蓁将纸箱放在书桌上，一件件拿出里面的东西，仔细擦拭，摆回原位。
做完这一切，她才脱力般地坐在椅子上，看着母亲照片里温柔的笑容，缓缓闭上了眼睛。
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第一回合。
只是开始。
她知道，从她关上这扇门开始，她和这个“家”表面的和平，已经彻底撕碎了。
而她，求之不得。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