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娜希依言坐下,脊背挺得笔直,双手交叠置于膝上,收敛了方才与二哥玩笑的轻松神态,目光扫过父亲和两位兄长,声音恢复了冷静与清晰:
“阿玛明鉴。女儿确实有些浅见,关于近日皇上下旨,令百官举荐新太子一事,想向阿玛和兄长们请教。”
阿尔松阿闻言,立刻收起了玩笑之色,眼神变得锐利专注。
阿尔本阿则身体不自觉地微微前倾,显露出十足的重视。
阿灵阿眼中精光一闪,心中那份考较之意更浓了。
他不动声色地端起女儿带来的那碗银耳羹,瓷勺在碗中轻轻搅动,沉声道:“哦?且细细说来。”
阿娜希深吸一口气,知道影响家族走向的关键时刻来了。
“阿玛想要举荐的可是八贝勒?”
“昭儿,可有不同看法?”
她目光沉静地扫过父亲和两位兄长,声音清晰而冷静:
“阿玛,两位哥哥,女儿以为,皇上此举,看似放权于下,实则是一道试探。”
“试探?”阿尔松阿反应极快,立刻抓住了关键词。
“正是。”
阿娜希颔首,
“其一,皇上为何甫一回京,便明发诏书废太子?
又为何紧接着迫不及待地让百官举荐?
这是因为京中乱象已生,各位阿哥与朝臣奔走钻营,形势几近失控!
皇上此举,是以退为进,以举荐为名,行观察之实!
他要将这朝堂之下所有的暗流汹涌,都摆到明面上来,看得清清楚楚——究竟谁在结党,谁在妄图动摇他的皇权!”
书房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滞。
阿灵阿端着瓷碗的手顿在了半空。
阿娜希继续道,语气愈发沉静,却字字如锤,敲在人心上:
“其二,皇上是天子,更是父亲。
废太子是他盛怒之下的决断,如今时过境迁,怒气渐消,父子天性岂能轻易割舍?
国本动摇,绝非社稷之福。
更何况,皇上……当真甘心就此另立新太子,与自己分权吗?”
阿尔本阿皱起眉头,提出疑虑:
“可圣旨已下,金口玉言……”
“圣旨是让‘举荐’,并非‘定夺’。”
阿娜希轻轻打断,语气却坚定,
“最终一锤定音的,仍是皇上一人。
阿玛,哥哥们请想,皇上当年擒鳌拜,撤三藩,御驾亲征平定噶尔丹……这样一位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乾纲独断的铁血帝王,会真心愿意被臣子们的所谓‘众意’所裹挟吗?”
她目光转向父亲,声音压低,却更具穿透力:
“如今八阿哥声望如此之隆,门人遍布朝野,趋附者众,几有半朝之势。
阿玛,您觉得皇上看在眼里,是会感到欣慰于儿子‘得人心’,还是……会感到卧榻之侧,他人酣睡?”
“忌惮!”
这两个字虽未明说,却已如同冰锥,狠狠刺入阿灵阿的心口,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之前因串联而生的兴奋狂热瞬间冷却大半。
他之前只看到八爷党风光无限,从龙之功仿佛触手可及,却险些忘了龙椅上那位,最恨、最不能容忍的,就是结党营私,威胁皇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