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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恕对那篮子鸡蛋的去向并不关心。在他概念里,那不过是小东西在泥巴地里打滚后带回来的、带着乡土气息的纪念品,大概率会被遗忘在某个角落,最终由阿姨处理掉。
所以,当茨尔岁岁扒着书房门框,探进一颗毛茸茸的白脑袋,小心翼翼地问:“老板……我可以用一下厨房吗?我想试试那些鸡蛋……” 时,烛恕连眼皮都没抬,只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嗯”。用就用吧,反正厨房平时也只有钟点阿姨在用,只要别把房子点了就行。
然而,没过多久,一股霸道而浓郁的、混合着油脂和蛋香的独特气味,顽强地穿透了书房厚重的木门,丝丝缕缕地钻了进来。烛恕的笔尖在文件上顿了一下,眉心微蹙。这味道……有点过于热烈了。
他放下钢笔,起身。刚推开书房门走到客厅,就看见一个鬼鬼祟祟的白色身影正拿着空气清新剂,对着客厅各个角落“呲呲呲”地狂喷。浓郁的柠檬香精味瞬间弥漫开来,试图掩盖那股来自厨房的、原始的烟火气。
烛恕脚步一顿,隐在客厅与餐厅连接的装饰柱阴影里。只见岁岁喷完客厅,又探头探脑地往书房方向张望了一下,大概是觉得距离够远味道传不过去,满意地点点头。他完全没发现阴影里的烛恕,小跑着溜回了厨房,还顺手关上了厨房的推拉门——可惜,门缝底下依然顽强地溢出缕缕带着焦香边缘的油烟气息。
烛恕无声地走到厨房门口附近,透过磨砂玻璃门模糊的影子,能看到里面人影晃动。目光下移,落在厨房门口光洁的地板上——几撮明显的、不均匀的白色粉末痕迹,像是面粉袋没拿稳撒的。
烛恕无声地扯了下嘴角,露出一丝“果然如此”的了然。这小东西,实验室里能搞定精密机械图纸,在厨房这片战场上,显然是个连面粉袋都降服不了的“战五渣”。他放弃了回书房的念头,转而走到客厅沙发坐下,拿起一份文件,却没什么心思看。这个角度,恰好能透过厨房推拉门磨砂玻璃的缝隙,隐约看到里面那个忙碌的小身影。
他看见岁岁手忙脚乱地打蛋(似乎有蛋壳掉进去了?),笨拙地搅拌面糊(面疙瘩好像没搅开?),然后小心翼翼地把一勺混合物倒进平底锅……
滋啦——!
一阵更浓郁的、带着点焦糊边缘的香气猛地爆发出来。
烛恕的眉头越皱越紧。空气中那股原本还算诱人的蛋香,开始掺杂进一丝丝……不妙的气息。苦涩的、焦糊的、油脂过热的味道,越来越明显。他面无表情地想:看来今晚的“垃圾食品”可以省了,这小东西自己就能制造出更“震撼”的味觉体验。
他几乎能预见到接下来的场景:厨房门打开,一个顶着乱糟糟白毛、小脸可能还沾着面粉的小可怜,捧着一盘黑乎乎的“不明物体”,眼泪汪汪地看着他,用那把甜软的嗓子求助:“老板……这个……好像不太对……”
烛恕甚至在心里模拟了一下自己可能的反应。是冷酷拒绝?还是……看在他那副可怜样的份上,勉为其难地接手这个烂摊子?如果他求两句……烛恕发现自己内心深处,对后一种可能性,竟然诡异地没有多少排斥。
然而,现实的发展狠狠打了烛恕的脸。
厨房门“哗啦”一声被拉开了。
岁岁端着一个盘子走了出来,小脸被热气熏得红扑扑的,额角还沾着一点面粉,但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成就感?盘子里,赫然躺着一张形状不规则、边缘焦黑、颜色深浅不一的“鸡蛋饼”。一股混合着焦糊、苦涩和未熟面糊气息的复杂味道扑面而来,霸道地冲散了客厅里残留的柠檬香精味。
烛恕:“……”
只见岁岁完全没看他,自顾自地把盘子放在餐桌上,又跑回厨房拿了双筷子。然后,他就站在餐桌边,对着他那份“杰作”,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品尝什么绝世美味,接着就毫不犹豫地、大大地咬了一口!
“唔!” 岁岁满足地眯起了眼睛,腮帮子鼓鼓囊囊地嚼着,一边嚼还一边含糊地评价,“嗯!熟了!就是……有点点苦……不过没关系!自己做的,香!”
烛恕坐在沙发上,捏着文件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他看着岁岁吃得一脸满足,仿佛那焦黑苦涩的玩意儿是什么人间至味,心里那股莫名的、微妙的“不爽”又蹭地一下窜了上来!
又来?!
这小东西懂不懂得什么叫“分享”?虽然那东西看起来狗都不吃,他烛恕更不可能碰……但是!他难道不会带这小东西去吃米其林三星的煎蛋卷吗?抱着个散发着灾难气息的自制毒药吃得那么香算什么?还有晚上那些孜然辣椒的垃圾食品!这小东西到底有没有一点身为艺人的体重管理自觉?!
烛恕“啪”地一声把文件拍在茶几上,沉着脸站起身,大步流星地走向餐厅。
正埋头苦干、跟焦糊部分作斗争的岁岁被这动静吓了一跳,茫然地抬起头,嘴角还沾着一点可疑的黑色碎屑:“老、老板?”
烛恕没说话,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岁岁纤细的手腕和单薄的肩膀。他直接伸出手,不是去拿那碍眼的盘子,而是精准地捏住了岁岁的后衣领,像拎一只不听话的小猫一样,微微用力,把他整个人往上提溜了一下!
“诶?!老板你干嘛?!” 岁岁猝不及防,被偷袭了一下,吓得差点扔掉手里的筷子。烛恕放过他的衣领子,双手穿过岁岁的腋下把岁岁抱起,这下岁岁的筷子是真的被吓掉了
入手的分量,轻飘飘的。烛恕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结。比他想象的还要轻!这小东西平时吃的那些垃圾食品的热量都长到哪里去了?跳舞跳没的?还是熬夜念书念没的?或者……是以前没人好好照顾,底子就薄?
一种陌生的、带着点焦躁的“操心”感,混杂着之前那股“被无视”的不爽,让烛恕的脸色更加难看。他松开手,岁岁踉跄了一下站稳。
烛恕的目光沉沉地落在岁岁那张还带着点婴儿肥、却因为体重过轻而显得下颌线条过于清晰的小脸上,又扫过桌上那块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焦糊蛋饼。他薄唇紧抿,似乎在酝酿着什么风暴。
岁岁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下意识地把盘子往自己这边拢了拢,小声辩解:“……其实,味道还、还行的……”
烛恕终于开口了,声音冷得像冰渣,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资本家特有的独断专行:
“从明天开始,你的三餐,由我的营养师负责制定。”
“垃圾食品,禁了。”
“体重,每周固定时间上秤,数据发给我。”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刺向岁岁,一字一句地补充道:
“再让我看见你抱着这种‘生化武器’啃……”他指了指桌上那盘东西,“或者晚上偷溜出去买那些东西……后果自负。”
岁岁捧着盘子,看看烛恕那张风雨欲来的冷脸,又看看自己盘子里卖相凄惨但凝聚了心血的蛋饼,琥珀色的眼睛里瞬间蓄满了委屈和难以置信的水光。
“老板!你这是暴政!霸权主义!” 小卷毛悲愤地控诉,“我的蛋饼……我的烤冷面小龙虾……我的自由!”
烛恕无视他的控诉,转身走向书房,只留下一句冷酷的结语:
“还有,今晚的书,加念一章。”
他得好好想想,怎么让这只不懂照顾自己的小蠢猫,尽快达到营养师要求的“健康增重目标”。至于方法?资本家有的是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