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效局”的设立，如同在看似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旨意颁布，天下震动。清流御史们痛心疾首，连番上奏，痛陈此例一开，官箴败坏，国将不国。然而，西北催饷的文书如同雪片般飞入京城，胤禵（正源帝）顶着压力，力排众议，将一切弹劾都压了下去。
在巨大的名利诱惑下，江南、广东等地的富商巨贾闻风而动，携带重金涌入京城，“报效”的热情空前高涨。短短一月，报效局便筹集到了足以支撑西北战事初期所需的巨额钱粮。胤禵龙心大悦，对我更是信任有加。
「任务‘新朝隐患’执行度：65%。宿主成功利用制度性手段加速王朝腐朽，效率超出预期。奖励：势力积分15000。系统能量储备提升至78%。」
系统的提示音带着一丝近乎“愉悦”的波动。它满意于这种更深层次、更难以挽回的破坏，更满意于我为他带来的充沛“能量”。
而我，则在每一次“能量”注入，感受到系统那无形“体魄”似乎壮大一分的同时，也更加清晰地感知到，那维系着它与我的、无形的纽带。这纽带，以我的灵魂为锚点，以“任务能量”为血液。系统依靠汲取这些能量而存在，而强大。
它在利用我，而我，何尝不能利用它？
我像一个最精明的账房，一边为系统“创造”着它所需的“业绩”和“能量”，一边暗中计算着它的“收支”，寻找着那万中无一的、反向汲取甚至……切断这能量纽带的可能性。
这需要契机，一个能让系统核心规则产生剧烈波动，无暇他顾的契机！
这个机会，随着一个人被秘密押解回京，而悄然降临。
——前雍亲王，胤禛。
他在圈禁之地试图自尽未遂，被看守发现。此事非同小可，胤禵下令将其严密押解回京，囚于宗人府最深处的暗牢，由绝对可靠的心腹日夜看守。
我知道，胤禵不会立刻杀他。无论是出于兄弟名义的最后一丝情分，还是为了彻底榨干他可能隐藏的政治资源和秘密，胤禛都还会活上一段时间。
而这个人，这个系统原定命运中最终的胜利者，这个祈愿者胤礽最憎恨的人，他的存在本身，就是系统核心指令中最敏感的一环！
一个大胆到近乎自杀的计划，在我心中迅速成型。
我要去见他！独自一人！
夜色深沉，我凭借着内务府副总管和胤禵心腹的双重身份，通过了层层盘查，进入了阴森潮湿的宗人府暗牢。
这里与紫禁城的金碧辉煌仿佛是两个世界。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绝望的气息。唯一的光源，是墙壁上跳动的、昏黄如豆的油灯。
最深处的牢房，铁栏粗如儿臂。一个穿着肮脏囚服的消瘦身影，背对着门口，静静地坐在冰冷的石床上，如同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塑。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是胤禛。
他瘦脱了形，眼窝深陷，颧骨高高凸起，昔日冷厉的眉眼间，只剩下了一片死寂的灰败。唯有那双眼睛，在昏暗中，依旧像两口枯井，深不见底，残留着最后一抹不甘与……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
他看到是我，死水般的眼中，似乎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
「是你。」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风箱，却奇异地平静。
「是我，四爷。」我站在牢门外，隔着铁栏与他相望。
「来看本王的笑话？」他嘴角扯出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带着惯有的嘲讽，「如今你权势熏天，是新皇跟前第一红人，确实该来看看我这阶下囚的惨状。」
「我不是来看笑话的，」我平静地看着他，「我是来告诉你一个真相。」
「真相？」胤禛嗤笑一声，「成王败寇，这就是真相。」
「不，」我摇头，声音在空旷的牢房里显得格外清晰，「关于你，关于我，关于……废太子胤礽的真相。」
听到“胤礽”这个名字，胤禛死寂的眼中，终于掠过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
我无视他可能的反应，开始用一种近乎冷酷的语调，讲述起来。从我如何“穿越”，如何绑定“系统”，系统表层任务是如何“辅佐胤禩，避免被胤禛赐死”，到最终，系统揭示的惊天秘密——祈愿者是胤礽，其真正的愿望，是毁灭胤禛最看重的江山社稷！
我没有任何隐瞒，将我是如何被利用，如何一步步将他逼入绝境，如何将胤禵推上皇位，以及系统现在如何逼迫我继续毁灭这个王朝的指令，全都说了出来。
我说话的时候，全力运转「洞察人心·中级」技能，死死锁定胤禛的情绪，同时，我更将绝大部分心神，沉浸入脑海，全力感知着系统的状态！
果然！随着我的讲述，尤其是当我说出“胤礽”的名字和“毁灭江山”的真正目的时，我脑海中那无形的系统，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剧烈波动！那是一种混合着“核心指令被触发”的亢奋，以及“秘密被揭露”的震怒！维系我与它的能量纽带，如同被投入巨石的琴弦，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嗡鸣！
「警告！警告！宿主行为严重偏离安全协议！禁止向任务目标人物透露系统核心信息！立刻终止！立刻终止！」
系统的警告声变得尖锐而扭曲，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情绪化”！
它在害怕！它害怕胤禛知道真相！或者说，它害怕“胤礽的执念”因为胤禛知晓真相而产生不可预料的变数！
「……所以，四爷，」我看着牢房内，那个因为我的话语，而身体微微颤抖，眼中死寂被一种难以置信的、荒诞的、最终化为滔天愤怒和屈辱所取代的男人，缓缓说道，「你我都不过是棋子。你是胤礽复仇的靶子，而我，是他用来毁灭你江山的……一把刀。」
「胤礽……嗬……嗬嗬……」胤禛低着头，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发出如同困兽般低沉而骇人的笑声，那笑声越来越大，最终变成了近乎疯狂的咆哮：「胤礽——！！！」
他猛地抬起头，双眼赤红，状若癫狂，死死地盯住我，或者说，透过我，盯着那个早已化为尘土却阴魂不散的怨魂：「好！好二哥！你好的很！自己成了废物，便用如此阴毒的手段！毁我基业，乱我江山！你就算下了十八层地狱，我也要把你揪出来碎尸万段！！！」
他的愤怒、他的不甘、他对胤礽那倾尽三江五湖之水也难以洗刷的恨意，在这一刻，如同实质的火山，轰然爆发！
而就在他情绪达到顶峰的这一刻，我脑海中的系统，波动也达到了极致！那能量纽带疯狂震荡，系统的全部“注意力”似乎都被胤禛这符合其“核心指令”的极端负面情绪所吸引，运转出现了瞬间的、极其细微的迟滞和……一个几乎不可察觉的“缝隙”！
就是现在！
我积蓄已久的所有精神力，如同决堤的洪水，不再是向外执行任务，而是沿着那震荡的能量纽带，狠狠地、逆向地冲向了系统的核心！我不是要切断它，那会立刻引来抹杀！我是要……污染它！同化它！就像一滴墨水滴入清水，我要将我的意志，我的存在，强行融入它的运行规则之中！
「吞噬……开始！」我在心中发出了无声的呐喊！
「警报！未知错误！能量逆流！核心协议遭受侵染……祈愿者执念受到干扰……系统逻辑混乱……启动紧急防御……」
系统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充满了混乱和惊惶！它试图抵抗，试图重新掌控那逆流的能量，试图启动抹杀程序！
然而，已经晚了！
胤禛那滔天的恨意与我的反向侵蚀里应外合，如同最剧烈的毒药，注入了系统依赖“祈愿者执念”而存在的根基！胤礽想要的是在胤禛面前毁灭他的江山，而此刻，胤禛已知晓一切，这毁灭的快感已然变质！系统的核心指令产生了致命的逻辑冲突！
我感觉自己的灵魂像是在被无数把钢刀切割，又像是被投入了熔炉煅烧，巨大的痛苦几乎让我瞬间昏厥。但我死死咬着牙，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和对自由的极致渴望，硬生生扛住了这反噬！
我感觉到，那冰冷的、属于系统和胤礽的意志，正在与我的意志疯狂地纠缠、厮杀、融合！我的脑海仿佛要炸开，无数混乱的画面和信息碎片奔腾不息——有胤礽被废时的怨毒，有胤禛掌控一切的冷酷，有胤禩温润面具下的算计，有胤禵纵马疆场的豪情……更有我所熟悉的、来自现代世界的点点滴滴！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只是一瞬，又仿佛是千万年。
那剧烈的震荡和痛苦，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
脑海中，那冰冷的、带着胤礽怨念的系统提示音，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特的、仿佛与我自身意识融为一体的、全新的“感知”。
我依旧能“看”到那个类似系统界面的东西，但不再有强制性的任务，不再有冰冷的提示。它更像是我思维的一部分，一个可以随我心意调动、分析、推演的……超级辅助工具。那些原本属于系统的“能量”，此刻温顺地流淌在我的“感知”中，如同我身体里多出来的一条无形的臂膀。
「检测到宿主意志与残余系统模块融合完成……逻辑冲突已中和……最高权限已转移……‘帝王心术’系统（伪）更改为‘自由意志’辅助单元……」
一段全新的、带着我自身思维烙印的信息，浮现在我的意识里。
成功了……
我……吞噬了系统？！
我站在原地，微微喘息着，后背早已被冷汗和血水浸透，脸色苍白如纸，但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仿佛有星辰在其中燃烧。
牢房内，胤禛似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瘫坐在石床上，低着头，如同一个破碎的玩偶，只有那微微颤抖的手指，证明着他内心依旧翻涌着怎样的惊涛骇浪。
他并不知道，就在刚才那短暂的时间里，一场发生在我意识深处的、决定未来天下命运的战争，已经分出了胜负。
我看着他，这个曾经叱咤风云、令我无比忌惮的对手，如今已是阶下囚，甚至成了我摆脱控制的工具人。
心中没有喜悦，只有一种无尽的疲惫和……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
「四爷，」我的声音带着一丝虚脱后的沙哑，却异常平静，「真相，你已经知道了。毁了你的，不是我，也不是胤禵，是胤礽那跨越了生死的诅咒。而现在……这诅咒，结束了。」
他猛地抬起头，赤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似乎想从我脸上找出谎言的痕迹。
我没有再说什么，转身，拖着疲惫而伤痕累累的身体，一步一步，离开了这间象征着权力倾轧与个人悲剧终结的暗牢。
走出宗人府，深秋的朝阳刚刚跃出地平线，金色的光芒刺破云层，洒落在紫禁城的琉璃瓦上，熠熠生辉。
我抬起头，眯着眼，感受着那久违的、纯粹的、温暖的阳光照在脸上。
脑海中，不再有催命的魔音。
灵魂里，不再有枷锁的束缚。
系统的威胁消失了，胤礽的诅咒终结了。
我从一枚棋子，变成了一个真正的、自由的……棋手。
然而，我看着眼前这庞大而复杂的帝国，看着那至高无上的乾清宫，心中清楚——
旧的深渊已经跨越，新的棋局，才刚刚开始。
我年素言的命运，从这一刻起，由我自己来书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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